四十年前租房記
日前在世界日報看到一則新聞,有「中國歐普拉」之稱的靳羽西女士要出售她在紐約市曼哈頓上東區的一棟聯排別墅(townhouse),地址是薩頓廣場六號(6 Sutton Square)。看到「薩頓」二字,讓我想起一九八四年我在密西根州取得博士學位後,到紐約市的洛克斐勒大學做了一年博士後研究員的往事。
由於當年我住的地方也有薩頓二字,於是我上網查了一下,發現曼哈頓上東區有好些以薩頓為名的街道和住宅,我住過的那棟大樓叫薩頓樓(Sutton Terrace),是位於東六十二街和六十三街,以及第一大道和約克大道之間的三棟十二層高公寓建築,也是附近幾所大學和醫學中心的教職員宿舍。而靳女士的房子是在東五十七街和五十八街之間的私人豪宅,兩者除了都有薩頓二字外,其餘並無關聯。
曼哈頓的上東區是個寸土寸金之地,以我當年博士後研究員的薪水,根本負擔不起當地的房租。洛克斐勒大學有好幾棟教職員宿舍,少數也提供給博士後研究員居住,薩頓樓即其中之一。由於學校有補貼,租金減半,所以大家都搶著要,導致粥少僧多,等候者名單長得很。
我在半年前收到洛大老闆的錄用信時,就託朋友遞入住房申請,但直到九月初來校報到時,還沒有等到分房。幸好有名也是來自台灣的研究生幫忙,在研究生宿舍幫我找到了暫時落腳之處(原屋主返鄉一個月),讓我不至於露宿街頭。
在那一個月內,我隔幾日就去住房辦公室詢問,周末也試著在附近找合適的租房,結果就是證實了上東區的昂貴,像樣點的租房,月租比我的月薪還高。我想要是再等不到分房的話,只好到東河對岸的皇后區去找租房,靠地鐵通勤了。
還好,皇天不負苦心人,在我鍥而不捨的詢問下,住房辦公室終於分給了我一套位於薩頓樓的單間公寓(studio apartment),也就是除了衛浴、廚房外,就只有一間房,沒有客廳、餐廳或臥房的隔間。
我是單身一人來到紐約,所以單間公寓對我來說綽綽有餘。我沒有真正丈量過,只記得房間蠻大的,約有四、五米寬,長七、八米左右,除了爐台、冰箱外,公寓不附家具。由於內子和小孩還在密州,我沒有久待的打算,所以只借了張折疊桌和兩把折疊椅當飯桌椅,加上幾樣簡單餐具,睡覺就用睡袋和毯子打地鋪,就此安定下來。公寓的原租金一千元出頭,我只要付一半,也就是五百元左右,還算負擔得起。
剛搬進去沒多久,就有一名大陸來的中年訪問學者找上我,希望能和我分租。當年大陸改革開放不久,能出國進修的莫不希望多存點錢帶回去。這名先生姓張,是來自四川的婦產科醫師,在洛大的人口研究中心進修。我想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實驗室,就晚上回去睡個覺,多個人也沒啥影響,加上每月可以省下兩百五十元的租金,何樂不為,就答應了。
張醫師住進來後,我倆相處尚稱愉快,只是彼此都忙,並沒有太多談心的機會。沒想到過了沒多久,他向我提出可否再讓一名也是大陸來的訪問學者住進來,再省點租金。雖然這個要求出乎我的意料,本能的反應是抗拒,但見了那名年紀看來比張醫師只大不小的李姓訪問學者,讓我難以狠心拒絕,就勉強答應了。結果我們三人三個地舖,各占房間一角,相安無事地過了近一年。
我在洛大短暫進修期間收穫頗豐,不但學到了新的技術,拓展了研究的方向,還發表了三篇論文;同時我回台任教的申請,也得到肯定的答覆。於是我只待了一年,就離開了。
離開前一個月,有名剛從佛羅里達州拿到博士學位、來洛大做博士後研究的台灣同鄉找到我,希望我帶他到住房辦公室,正式把他的名字加入,成為我的室友(大陸來的兩名訪問學者為省麻煩,都沒有這麼做,算是「黑客」),等一個月後我離開洛大,他就順理成章成為正式的租客。
這麼做屬於私相授受,對還在排隊等分房的人自然是不公平的,但我想我不是頭一個這麼做的人,不然之前也不會等了半年以上還等不到房。房子轉給他人,省了我清屋還屋的麻煩,那兩名訪問學者也可以繼續住下去,直到他們期滿回國,算是皆大歡喜。
離開紐約後,一晃四十年過去了,當年同住過的兩名室友,以及接下租屋的台灣同鄉,再也無聯絡和音訊。要不是看到了「薩頓」二字,那段在紐約租房的日子只怕永遠塵封在記憶深處,難以再次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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