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溝橋上的沉思(上)
去北京多次,那巍峨的故宮、蜿蜒的長城、喧鬧的王府井,總像磁石般吸引著我的腳步,卻始終繞不開一處心結––盧溝橋。每次路過京郊,那橋影彷彿在腦海中隱隱浮現,卻總被瑣事羈絆,未能親臨。
直至今年八月底,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八十周年前夕,歷史的鐘聲彷彿敲醒了沉睡的記憶。我終於下定決心,趁在北京轉機,如願以償地踏上那段古老的石橋。
那日上午,飄著濛濛細雨,永定河畔的風,帶著淡淡的河水腥味,拂過我的臉龐。盧溝橋位於北京西南的豐台區,宛平城西門外一百七十米的永定河上,通體石砌,關鍵部位均有鐵榫連接,是北京地區歷史最悠久的大型聯拱石橋。該橋為東西走向,全長兩百多米,寬近十米。橋的兩側建有華表,並立有碑刻。
我站立在引橋向前望去,兩側雁翅橋面呈喇叭口狀,橋身顯得雄偉寬闊。走上盧溝橋,橋面略呈弧形,兩端較低,中間隆起。大陸當局為了維護這座古蹟並呈現其歷史面貌,採取了以舊橋原貌方式進行的修復措施,經過整修,橋面中間一條還保留當年古橋面花崗岩原石(見圖)。
天氣突然放晴了。漫步在橋上,心情不由得沉重起來。橋面中間那些凹凸不平的印跡,彷彿是時光的刻刀,一刀一畫,鐫刻著歲月的滄桑,每一塊青石,都承載著無數過往的足音:商旅的馬蹄、農人的擔子、士兵的鐵靴……,而今,它們靜靜躺在那裡,訴說著一種無聲的堅韌。
橋面兩側共安裝有近三百根望柱、近三百塊石欄。每根望柱有一米半高,柱頭雕刻有仰覆蓮座,座頂均有一組獅子,有的僅有一隻大獅子,有的為一隻大獅子帶著若干小獅子。五百多尊石獅子,令人駐足良久,它們形態各異,有的張開大口,有的低眉順目,有的嬉戲追逐,有的凝神遠眺。
這些獅子經歷了金、元、明、清、民國和新中國幾個時期的修補,融會了各個時期的藝術特徵,成為一座天然的石刻藝術博物館。此時此刻,每一尊獅子,都彷彿活了過來,在陽光下投下長長的影子,訴說著那段難忘的歷史。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震驚中外的「盧溝橋事變」(又稱「七七事變」)在這裡爆發。那是日本帝國主義全面侵華戰爭的開端,也是中華民族全面抗戰的起點。那日的夜色中,槍聲驟起,橋頭硝煙瀰漫,中國守軍浴血奮戰,誓死不退。那一刻,盧溝橋不再是單純的渡口,而是民族覺醒的火炬。回想那段崢嶸歲月,我不由得感慨:歷史如河,奔騰不息,卻總在某些節點激起驚濤駭浪。
抬頭望去,橋欄上的望柱斑斑駁駁,日軍當年的彈痕猶在,像是歷史的傷疤,歷經風霜而不癒合。那些彈孔,深淺不一,有的如指尖般細小,有的如拳頭般猙獰,它們不是簡單的石痕,而是民族的痛楚,是那場浩劫的鐵證。
徜徉橋上,我的心思如永定河水般起伏。陽光灑在橋面,溫暖卻刺眼,彷彿在提醒我:和平來之不易,那些彈痕,不是為了讓人遺忘,而是為了讓人銘記。哲人云,歷史是鏡子,照見過去,也映照未來。在這個快速變遷的時代,我們常常被瑣碎淹沒,忘記了那些為自由而戰的先輩。
橋頭的遊客不算多,三三兩兩,有人拍照,有人默立。我走近一尊石獅,它的眼睛似乎在注視著我,詢問:「你來此,所為何事?是為緬懷,還是為警示?」
在八十周年的節點上,世界已變,戰爭的陰霾雖遠,卻從未消散。盧溝橋教給我們:和平不是天賜,而是奮鬥的結果。陽光漸斜,我的心緒漸平,卻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感。橋上風起,攜著歷史的回音,我繼續前行,腳步雖輕,心卻重如千鈞。
盧溝橋不僅是一座英雄之橋,也是一座古老的藝術橋,距今八百多年,被譽為「中國古代四大名橋之一」,承載著中華文明的精華與外來者的驚嘆。該橋始建於金大定二十九年(西元一一八九年),至金明昌三年(西元一一九二年)竣工。
由於盧溝橋重要的地理位置,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早在戰國時代,盧溝河渡口一帶已是燕薊的交通要道。明清兩代多有維修改建,自建成後即為交通要道,橋頭曾設有稅課司。
早在元代,這座橋便以其雄偉與精巧聞名於世。義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Marco Polo)在他的遊記中,曾這樣讚嘆:「河上有一美麗的石橋,各處橋梁之美鮮有極之者……。它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橋。」這句評價,跨越了七百多年的時光,至今仍回盪在橋畔。馬可波羅的足跡遍布歐亞大陸,他見過威尼斯的嘆息橋、羅馬的古橋,卻獨獨對盧溝橋情有獨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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