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金門

四年疫情封閉時哪也不能去，二○二四年初疫情緩解後，決定經由小三通之便先至金門一遊，之後再前往大陸，一償我多年來重返金門的宿願，如今我已年逾八十，再不去恐將會終身遺憾。

一九六八年我被分派到金門服役，經過一夜的海上顛簸，搶灘後坐在料羅灣的沙灘上，仍覺身體還隨著海浪在不停晃動，隨後即由單位車輛接送至連部報到，連長返台休假由連輔導長接見，就此展開了我一年的戰地生涯。

我雖然在直屬師部的兵工連，但也有分擔特殊勤務的時候，譬如子夜時分也曾奉命帶隊支援料羅灣的搶灘作業，同時也曾帶隊至太武山頂協助工兵營雷達站的整建工程；年度的裝備檢查和中秋節的聯歡晚會，處處都有我的身影，一年的酸甜苦辣也就不知不覺這樣度過了。

人在金門時沒什麼感覺，但退伍還鄉後，經常會夢到自己又被分發至金門服役，哪怕是負笈至美讀書，金門的一草一木仍然不斷出現在我的夢境中，也不知為何我會對金門如此懷念，才會在日後種下我必返金門一遊的心念。

轉眼五十多個寒暑，真如過眼雲煙。當計程車將我載至原來的連部入口處時，本來會經過一道小水堤，現已被堅固的水泥大堤取代，不遠處的反空降碉堡也已不見蹤影，每日早點名後跑步的碎石馬路也被光滑的柏油路面取代，我已全然找不到原來的相貌了。

入口的哨崗被一堵牆封住，四周高大的林木已將連集合場及坑道入口全部遮蔽了，原本童山濯濯的山體，已無跡可見，即使走至高處也無法一窺全景。這可是我日日夜夜生活了三百六十五天的地方，失落感油然而生，滄海桑田變化何其之大，但我也算是故地重遊，總算一償多年的宿願。

稍後由山腳下沿著公路朝山頂的「勿忘在莒」刻石徒步而上，記得當年第一次造訪，是由一位充員戰士帶領，在岩石間如猴子般地攀爬跳躍直線而上，如今是絕對無法複製當年的登山途徑了。大約半個小時後，終於又見到了先總統那剛勁有力的刻石，心中不免默念：「久違了，一切都別來無恙。」此處變化不大，只是觀景台加大了點，倒是對面的海印寺擴充了好幾倍，甚至還有停放大型巴士的停車場。

休息片刻後循原路下山，再驅車至金門城一遊，有名的貞節牌坊仍然屹立在那，再度與她合影留念；城區已加大且熱鬧非凡，不像往日滿街的草綠色軍服，雖然壯觀但頗為單調。隨後找了一家不太擁擠的小店，吃了碗在地的麵線和貢丸，特有的風味又充滿了我舌尖，且拉回了戍守邊防的記憶。因時間有限才依依不捨地趕往碼頭，繼續我前往廈門的行程。

縱觀此行，整個金門島雖然處處生幾盎然，小樓房林立，但對我而言顯得有點雜亂無章，且公路兩旁的排水溝和路基已沒有當年由駐地官兵保養及維修的好，因而我仍然懷念軍管時期那光滑清潔的大馬路，和修剪得宜的行道樹。據聞現在全島駐守官兵也僅五千餘人，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雖然此行有點匆忙，且心中早已預知會有那「廬山煙雨浙江潮」之感，但人都有那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念頭，況且當年我離開金門時，心中有一個念頭，就是有朝一日，我要自願再度踏上這片土地，而不是在毫無選擇下被分派至此。當時的那口「怨氣」，如今終能一吐為快，心中那陳年的疙瘩不但於今日得以開解，同時也圓了我多年來的願望，此後海闊天空心中了無牽掛，頓感無比輕鬆和愉悅，也不知此後是否就不會再「夢回金門」了。

走筆至此，非但期願島上不再有戰爭，且祈願俄烏、以阿戰爭能早日停火，全人類均能和平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