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璞歸真話皂莢
光陰荏苒,離開養育我長大的故土八十多年了。人到老年,更加懷舊,悠悠往事耐人回味。祖上留下的百年老屋,粉牆黛瓦,門前小河,古鎮石板鋪的街道,鄉間竹籬茅舍,小橋流水,左鄰右舍淘氣的小夥伴……,童年時代依稀的情景今猶在,睡夢中時光倒流,似乎又重現眼簾。
最令我難忘的是,百年老屋後院的皂莢樹。聽爺爺說,那是清朝咸豐年間先祖手植的,粗大茁壯的樹幹可容兩人合抱,足足有三層樓那麼高,枝繁葉茂,鬱鬱蔥蔥,綠蔭滿園。頂端椏枝上有幾個大大小小的鳥窩,烏鴉、喜鵲、八哥等在樹上棲息,不時放聲歌唱,是鳥兒的極樂世界。喜歡掏鳥蛋、抓雛鳥的小夥伴,心裡癢癢的,可誰敢爬上那滿布皂莢刺的大樹,只好望鳥興嘆。這些長翅膀的兩足小精靈,彷彿知道在此築巢生兒育女,挺安全。
春夏之交,螺螄大量上市季節,我們用皂莢刺挑五香螺螄,送入口中,吃得津津有味。
青少年時代,我進縣城讀中學,課餘結伴外出逛街市,途經橋頭總要向東張望河畔那棵高大的皂莢樹,似為那個年代的城市路標。
可是好景不常,抗日戰爭爆發,日寇侵占本鎮,構築據點駐紮,打破小鎮生活的平靜,家鄉成為淪陷區。淪陷區物資匱乏,火柴、肥皂等日用品成了稀罕之物。
天無絕人之路,老人用火刀(鐵片)敲擊小石塊取火,點燃水菸管過把癮。衣服、被單髒了沒肥皂洗,就將柴草燃燒產生的灶膛灰,倒在竹篾編置的淘籮裡,加些水,濾出灰水供洗滌衣物用。非常時期,能將就則將就。
家裡人將視線投向皂莢樹。秋季樹枝上掛著一條條皂莢,由青綠色漸漸泛黃,最後變成赭色,顯示莢果已成熟。在竹竿頂端綁上鐮刀,將條條皂莢鉤下,收集備用。洗衣時在水盆裡放幾條皂莢,用棒槌敲打後除去皮殼,就出現帶泡沫的滑膩膩如同肥皂水的混濁液,將衣物投入搓洗,其去汙效果不亞於肥皂、洗衣粉。
婦女用皂莢水洗頭,其中含有鹼性化學物質皂素系天然洗滌劑,可以除去髮根和頭皮上黏膩的汙垢,洗後頭髮蓬鬆光潔,還散發芳香。上澡堂洗澡,捎兩條皂莢,將去皮殼留下的粗糙筋絡擦身,可除去身上的汙垢,還止癢,功效勝過絲瓜筋。百姓就這樣因陋就簡湊合,度過那苦難深重的歲月。
這種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如今只有上了年紀的人還留有舊時的記憶。
抗戰勝利前夕,日本鬼子臨死前猖狂,將這棵百年老樹砍倒,以防新四軍狙擊手夜間藏身茂密的枝葉中,向近在咫尺的據點放冷槍。
上世紀末回故地,那棵皂莢樹和小橋流水不見了,代之以單調的馬路、織布廠、糧站等在此安營紮寨,景物全非,不勝今昔之感。
如今皂莢樹和皂莢已很少見到,早被人們淡忘。有趣的是,皂莢卻受到「老外」青睞,讀報章得知,在高度發達、生活富裕的德國,民間興起皂莢熱。
皂莢原是印度、尼泊爾、非洲農村婦女使用的天然洗滌劑,只因鄉民貧窮,買不起肥皂和洗髮液。十年前,德國有位女旅行家朵麗絲,在印度南部窮鄉僻壤旅行時發現,儘管當地人十分貧窮,身上穿的衣服卻十分乾淨,婦女的頭髮梳洗得發亮,原來這是皂莢的功勞。
在土著婦女建議下,朵麗絲試用皂莢洗衣洗頭,果然效果奇佳,於是她將皂莢引入德國,推而廣之。時下至少有一百萬德國人使用皂莢,其中男士約占三成,不啻為返璞歸真、回歸自然的範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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