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餅懷舊

車輪餅是台灣的街頭美食，也是我自幼至今最愛的點心。早期這種像車輪狀圓餅，以包紅豆餡居多，所以車輪餅也被廣稱為紅豆餅。

小時候，每當奶奶挎起菜籃要去買菜時，我就興高采烈地將一隻手遞給她，於是祖孫倆大手牽小手走向菜場。買完菜後，在市場出口處有一賣車輪餅的手推攤，奶奶經常會買個紅豆餅送到我的手中，我滿懷欣喜地一手拎著香氣撲鼻的小紙袋，另一隻小手和奶奶十指緊扣地返家。

到家後，依奶奶老規矩的順序：洗手，坐桌位，將紅豆餅放入固定小碟，開始進食。猶記得當我咬下烤得金黃色薄皮的紅豆餅，渾圓飽滿、甜而不膩的顆顆紅豆，豆香味四溢，吃後滿口生津，最後喝一杯水漱漱口。那是我難忘幼年時祖孫情的雋永歲月，紅豆餡的車輪餅也因而成為我日後買點心時的首選。

上中學時，我對剛逝去的奶奶懷念不已。母親辭去工作成為全職家庭主婦，開始跟隔鄰北方太太學做麵食，常看她汗流浹背地在廚房，一會兒手握擀麵杖不停地擀麵，一會兒拿鐵鏟忙碌地翻滾煤球爐上的鍋中物。

某天清晨，我發現餐桌上除了日常的稀飯、小菜外，還多出幾個色澤金黃且香噴噴的餅，母親對我笑說：「我知道你愛吃紅豆餅，但家中沒模具，我就用先發好的麵擀麵皮，包足紅豆餡，再稍微加壓成圓扁形的餅，最後在鍋內以少許油將餅的雙面用爐火慢慢煎熟，你先趁熱嘗嘗看！」我喜孜孜地拿了一個嘗著，柔軟有彈性又富嚼勁的外皮，紅豆顆粒飽滿的內餡，其香甜美味遠勝於車輪餅攤的紅豆餅。

此後，母親常趁做豆沙包時，為我做幾張紅豆餅解饞。日後，母親因意識健康和我的身材，做紅豆餡和煎餅時都採用素油。日久，此另類含有母愛與食安的紅豆餅，消弭了我們母女倆間的生疏距離。

當年，手推攤的傳統手工製車輪餅，內餡口味只有經典的紅豆或奶油。如今，手推攤、店家、賣場、百貨公司的手工或機器製車輪餅，為迎合人們對甜與鹹的偏好，又漸增添有創意組合與融合異國口味的內餡如：紅豆奶油、起司玉米、珍珠奶茶、韓國泡菜、冰淇淋等不勝枚舉。車輪餅在傳統和現代人文的交織下，餡料雖趨向多元化，唯有真材實料、飽滿爆漿的內餡才能給人們帶來一種滿足的幸福感，但原味質樸的紅豆餡仍是我的最愛。

退休後，我回台陪伴年邁的雙親。有天，體弱臥床的母親對我說：「你累了吧？去買幾個紅豆餅解解饞！我喜歡看你吃紅豆餅時高興的模樣。」買回後，我分享一個給母親，但那時的她已無食欲，我只得強顏歡笑地吃下生平最難以下嚥的紅豆餅，那亦是母親最後一次看著我享用紅豆餅的含淚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