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簡約的髮妻

春節前在家中大掃除，我在一張閒置多年的三抽桌抽屜裡，看到了一支「馬牌潤面油」（見圖）。這支潤面油是已故三十八年的妻子王琦英（又名王琦），生前冬季唯一護膚的用品。冬季天寒地凍，暴露的皮膚極易皺裂，手腳常常開裂口子、出血，異常疼痛，抹上馬牌潤膚油，既可預防又能治癒。馬牌潤膚油，是上世紀三○年代青島研發的，持續生產到上世纪末，物美價廉，妻子每年都要買一兩支，闔家五口人共用。

妻子是縣直機關幼兒園的教養員，每月工資三十四元五角，連同我的月工資還不足八十元，五口之家，只好粗茶淡飯節儉度日。妻子不僅買潤面油要便宜貨，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她都做到了勤儉持家。

一家人的衣服，自己裁剪，沒有縫紉機時，找人加工，買了縫紉機後，連西裝都學著自己做。至於做衣服用什麼樣的料子，她都是選最便宜的布料來買。她曾用日本化肥袋子，多次洗滌後，大致除掉上面廣告的墨跡，給我做了一件襯衣，同事們看見，都說不錯。

鄰居的孩子大都穿過毛衣，我們三個兒子卻都沒有。她就把自己唯一的綠色毛衣脫下來，拆成毛線，又託兒子的姑姑，從市裡地毯廠買來廉價毛線，加在一起，給兒子們打了三件毛衣，他們穿上不同色彩的毛衣皆大歡喜。

我和她穿的布鞋，大都是她用舊衣服打成褙子，然後納成「千層底」，再拿到鞋鋪去配幫，這樣做的鞋特別耐穿，一雙可頂買的兩雙。在我家老式穿衣鏡大櫥下的抽屜裡，如今還有兩雙她給我做的尚未納的棉鞋底，我始終捨不得丟棄。

在飲食方面，她同樣是簡約。計畫供應年代，糧食不夠吃，她就去集市上買土豆、番瓜、茄子、豆角等能充飢的菜蔬。肉蛋等只能憑票證購買，每月就是那麼點東西，吃不了幾次。為了給孩子們增加營養，她託人從勞改隊農場買來三、四隻大母雞餵養，孩子們天天能吃上雞蛋。她自己卻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想喝小米粥，因到處買不到米，終於沒能喝上。彌留之際，她為一輩子沒燙過髮而遺憾。四十七歲英年早逝，令人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