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橋之戀(下)

隔年春節前，雲的父母帶著弟弟和妹妹，全家浩浩蕩蕩從千里之外的三明市回來過年，並看望爺爺奶奶，她讓我探望她父母順便拜年，也許他們會同意的。

雲與爺爺奶奶住在五里橋東畔古鎮街巷裡，是租別人家小屋前面的一房一廳，從外走進去就是廳，正中靠牆放一張小方桌，三張靠背椅，廳的左邊放一張小床供爺爺睡，右邊空空的，供主人家出入，廳的後面就是雲與奶奶睡的小房間。

春節後的第二天，我西裝革履信心滿滿，有種被春風吻上臉的感覺。當我跨進她家的門檻時，一剎那「砰」的一聲迎面而來，她即工程師的爸爸一腳踢上椅子，怒氣沖沖地走出大門，我看著他的背影遠去，轉身向爺爺奶奶拜年。

稍後雲就帶著我到她的外公外婆家，外公家是名門望族，儒雅風度的外公拉著雲的手進門，外婆捧出兩碗熱氣騰騰的湯圓。外公對我說：「不要客氣，這裡是你們的家。」我看到雲眼睛紅紅的，我也鼻子酸酸的，這就是家的溫暖。

春節假期，我爸的同事，也就是雲父親中學同學高老師，也幫忙說情。雲的爸爸來信說：「國有國法， 家有家規」。雲哭紅了雙眼，她說：「我是不會跟你分開的」。雲的爺爺跟她說：「你以後不要再給我生活費了，你爸媽不會幫你的，自己賺的錢留著結婚用」。

五里橋啊五里橋，你看盡了世間滄桑，看盡了人間悲歡離合，你說怎麼辦才好。

冬去春來，一九八五年我在福州協和醫院進修西醫內科。雲一放假就到福州找我，我們一起逛街遊玩，福州的三坊七巷，三山一湖，留下我們歡快的足跡。

次年我們倆都認為應該組成家庭了，選擇國慶節這個大日子結婚。雲說還是要去她爸媽的家，這是對長輩的尊重，他們會很高興接納並祝福我們的。

綠皮火車咣噹咣噹一路西行，從下午出發，第二天清晨才到達三明市，一路疲倦，一路希望。山區的晨風，冷得刺骨。我們趕搭公車到達雲爸媽的家，雲媽出來迎接，她語氣平和態度堅定，說：「你爸在公司，中午不回來，為了不讓他生氣，你們晚上就去福州，我已與福州的二姨說了，公司會有專車送你們到火車站。」

雲媽這麼一說，我們驚訝迷茫和無助。她招待我們午餐，陪我們說話，車子來了，我們揮手與雲媽道別。路上我問雲：「累不累？」她沒有回答，我看到一滴淚珠掛在她的眼角，我沒再說話，覺得欠她太多。我們當晚搭前往福州的火車，第二天清晨到達，再轉搭出租車到達福州軍區大院，雲的二姨父是政治部部長。二姨、二姨父迎接我們，宴請我們，陪我們到鼓山遊玩。

第三天早上，也就是十月一日國慶節當天，再搭五個小時的公車，舟車勞頓繞了一圈，終於回到我的老家。此時老家爸媽早已準備好新房，大門、牆壁處處貼滿大紅喜字。晚上由我醫院的同事來掌勺，筵開二席，婚禮簡約而不失熱鬧。

二○○七年秋，雲邀請她爸媽，也就是我的岳父岳母來美國遊玩，短短的六個月，雲說這是她一生中與父親生活最長的時間。

去年國慶節前夕回家鄉，我拉著她的手再次重走五里橋，石橋風霜千年依舊矗立（見圖），垂柳婀娜多姿依偎岸邊，昔日鹽場回歸汪洋大海，海烏輕拍翅膀低吟訴說，似乎在講述我們的故事。歲月悠悠，往事一幕幕，從初識到現在也有四十年了，有趣的是，雲說早在我們初識之前，她到觀音寺廟拜拜順便抽姻緣籤，籤語：「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也許姻緣早就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