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法蘭西歲月

疫情之後，我回到中國看望住在養老院的父親，幫他收拾房間的時候，看到了一張老照片，那是祖父在法蘭西留學的時候照的（見圖），他一身法式軍服，帥氣儒雅，氣質非凡。

祖父出生在四川一個小康之家，家裡都是讀書人，並且很早就有留學的傳統。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曾祖父一直尋求救國之路，帶著三弟東渡日本學習維新思想。回國後，他們一起參加了辛亥革命，但二次革命失敗後，曾祖父被清軍追捕，他患有眼疾，逃跑不便，就把年幼的祖父託付給自己的三弟，也就是我的曾叔公。之後，曾祖父為理想殉情，自縊身亡，後來曾被中山先生稱為「辛亥革命烈士」。

祖父十三歲那年，曾叔公準備帶著自己的兒子和祖父到法國留學。他們先去北京參加留法預備班學法語，一九二○年他們一同去法國，一邊打工，一邊學法語，後來才讀大學。祖父在里昂市進入聖冶田礦冶學院採礦系，一邊打工，一邊學習，他們的學費要靠自己掙，假期就到礦山實習打工。祖父畢業後又在法國工作了一年，一九二六年底回到廣州。

一九二七年，祖父到武漢被任命為武漢大學教授。後來因為政治動蕩，他離開武漢去了上海，也待不住，就去了香港，然後回四川老家，跟祖母結婚，又轉去雲南大學教書，後又到重慶大學教書。大學工作不是很穩定，每年一聘。

一九四○年，祖父到四川綦江資源委員會電化冶鍊廠工作，任工程師，有住房了，全家才去綦江縣住下。當時家裡經濟還可以，據父親說，祖父非常疼愛他這個唯一的男孩，在他五歲的時候，甚至買了一輛二手小汽車作為生日禮物給他，當時能買得起的人家沒幾個。

五○年代，東北急需人才，來到重慶招聘技術人員，五○年七月祖父帶著全家去東北鞍山，當了鞍山鋼鐵公司技術處副處長。六○年鞍山成立鞍山鋼鐵學院，祖父調去任副院長，主管科研方面工作，一直到退休。

我三歲那年，祖父就去世了。在我印象中，祖父一直是個風度翩翩、氣質極佳的帥老頭，七十多歲竟然沒有幾根白頭髮。他愛穿他那件優雅貴重的狐皮大衣，每次去他家，他都給我吃當時很貴的點心奶油螺絲捲，還有平時家長捨不得給我買的橘子汽水。他給我的壓歲錢，是那個年代普通人家一周的菜錢。

父親曾經對我說，他的祖母說過，幾個孩子裡，相貌最好、腦子最聰明的就是爺爺了；我們都得感謝他留下來的好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