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三代的故事(下)

話說我的叔叔，成功幫助兩個兒子出國深造，眼看再過幾年等他們畢業就業，就能過好日子了。沒料到八九年七月三十一日，他帶隊出去辦學校招生事宜，學校司機前一日在家跟老婆吵了架，沒有休息好，開著學校公務車在鄭州大橋上與一工程車迎面相撞，當場死了三人，叔叔是其中之一。

惡耗來得太突然，湖南兄弟姊妹都無法接受，都到河南鄭州協助幫忙辦喪事。與叔叔結䄜三十年的嬸嬸說：一瞬間她的世界由彩色變成黑白，根本不相信這個事實。她恨自己沒有超能力，不能使他重返人間；她怨好人不長壽；她嘆叔叔受了一輩子的委屈，為國為家做了那麼多事，還沒有看到親手培植的果實，就匆匆離去，這個世界對叔叔太殘酷、太不公平了。

祖父在五十二歲時，莫名其妙被殺害了；叔叔，這麼巧，也是五十二歲命喪車禍。蕭家二度受到嚴重的打擊。

再說我的伯父一家，他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他非常疼愛他的兒女，總是在與父親的家書中詳細告知他們的近況。大堂弟是個好哥哥，從小就認清自己的家裡成分不好，不好好讀書是出不了頭的，領著弟妺非常努力向學，在一波三折情況下，第一個出國到芝加哥留學。老二也在同年得到挪威大學獎學金，到挪威留學。大伯將父親多年給他的美金都交給兩個兒子，其實總共也不過數百美元，兩人就以這一點點美金開始他們的留學生涯。

伯父在長子、次子出國深造後，感觸良多，特寫一長詩勉勵他們：「男兒有奇志，臨岐豈徬徨。老父別二子，悵而不心傷。挪威在天外，北美隔重洋。學海探驪珠，何懼道路長。丹心繋故國，咫尺即家鄕。勿忘立身本，君子貴自強。擧止思道義，君子慎行藏。金玉不足珍，君子惜韶光。勿沾紈絝習，君子厭膏梁。科研非坦途，萬苦待汝嘗。

學成為國用，大廈需棟樑。樗櫟無所取，中規必橡樟。律己高懸鵠，前路未可量，我年六十六，早斷名利韁。捫胸心猶熱，伏櫪常惶惶。兒輩奔馳疾，我亦思騰驤。」

兩年後，老三也拿到美國研究機構的工作許可，兩個哥哥傾全力幫助，使他順利來到美國發展。老二在挪威拿到博士學位後，也轉到美國東部工作。

九四年時三兄弟都已在美國，他們邀請大伯、大伯母到美國來探親，大伯有心臟病，長沙的醫生不贊成他遠行。大伯自己很想到美國看看，在給我父親的家書中，他一直強調自己在努力調養，希望能成行。

九五年他和大伯母如願到美國了，他們與兩兒同住。我父親住在LA我家，兩兄弟同在美國，卻還是只能用電話聊天，他們期待過些日子，大伯能飛到LA團聚。不幸大伯在一次出遊後，太過勞累而心臟病發過世，享年七十二歲。父親飛過去參加了葬禮，此後他們三兄弟就只剩我父親一人。

二十年過去了，五個堂兄弟都在美國站穩腳步，打入主流社會，他們家庭也同樣和諧美滿，冥冥中似乎祖父、大伯、叔叔都在天上庇䕶子孫。

這次父親以九十高齡過世，伯父家的老大、老三來了，老二因為要照顧大伯母不能來。叔叔家的兩個堂弟都到了，尤其是叔叔的大兒子，從台北葬禮到洛杉磯入土儀式，都全程參與父親的後事，情意感人。他們對我父親當年不吝支持他們留學，非常感激。其實是他們自己優秀，自己知道上進，父親只是輕輕推了他們一把，也許海外有親人，這給了他們十足底氣，只揣了一點點美金，就勇敢闖進陌生的國度，憑藉不懈的努力，在異鄉重振蕭家家風。

大堂弟學習他父親作一小詩，悼念我父親：「九十壽本高，一生全為孝。奈何親不在，晚輩空悲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