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現

以往當遇到放長周末時，我們會開車出去旅遊，大眼睛（我先生的暱稱）就會放一首他很喜歡的歌，反覆地播放，這歌是「昨日重現（Yesterday Once More）」，詞曲作者是理查·卡本特（Richard Carpenter）和約翰·貝迪斯（John Bettis），歌手是凱倫·卡本特（Karen Anne Carpenter），是理查的妹妹，兄妹倆組成「木匠兄妹合唱團（Carpenters）」。

歌詞中有一段的大意如下：「那些快樂時光並不久遠，我詫異怎麽消失了，但它們像老友重回，所有我愛的歌。每一個夏啦啦，每一個喔喔喔，依然燦爛，每一個新歌鈴鈴，全是美之始。……我啜泣如昔，那是昨日重現……那是曾經之愛歌，我記猶深，那些老旋律仍優美如昔。」我最喜歡這一段，凱倫也唱得最飛揚，雀躍歡欣的歌聲縈繞不絕，飄散著興奮悸動。

幼時，住在高雄，父母只准我們在周末晚間，守在收音機旁邊聼中央廣播電台的小說廣播。後來家裡購入電視機，只准看「群星會」。披頭四風靡世界時，我還稚齡，未趕上那個西洋風潮。再後來，負笈美國留學，嬉皮潮已過時，美軍已從南越撤退，我成天抱字典查生字，對付上課和考試的語文壓力，忙得焦頭爛額，無暇看電視。

婚後，受到大眼睛的監督，不准看中文報紙書籍，只能看美國電視，也必須留意美國的流行音樂和足球，以便增進英文和談資，讓我苦惱的很，只能躲在洗手間看中文書。不過印證「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因為他的嚴厲監控，導致我日後的英文說寫交流順暢，給予事業生涯加分多多，這是後話。

大眼睛從小讀英文學校，高中畢業就留學美國。讀大學時，學校裡過節日時常有表演，他說該校留學生群裡，有黃氏四姊妹帶頭彈吉他跳舞唱歌，表演當時的美國流行歌曲，他在香港讀中學時就很喜歡，如今就更愛不釋手，鍾情「木匠兄妹合唱團」的歌。

「木匠兄妹」各有所長，哥哥理查是一位鋼琴神童，妹妹凱倫是一位鼓手，在一九六九年翻唱披頭四歌曲脫穎而出，一九七二年在白宮表演，一九七三年推出「現在和從前（NOW and THEN）」唱片專輯，主打歌是「昨日重現」，衝到排行榜前三名，歷久不衰。

在那個越戰時期，戰爭膠著，年輕人都滯留學校裡以避免被徵兵，情緒不穩，前途不明。凱倫歌聲屬於女中音，磁厚而溫馨，有安神之效。這首歌旋律優美，屬於軟性搖滾樂，能被各年齡層聽衆接受，於是她唱歌多過於打鼓，粉絲逐漸只記得她的歌聲。後來合唱團的鼓手由庫比·奧布萊恩（Cubby O'Brien）擔任。

凱倫身高一百六十五公分，為了保持纖瘦體型，常年減肥，勤服催吐藥和瀉藥，體重掉到只有九十一磅（四十一公斤），形銷骨立，演出時的高壓和藥物慢性殘害身體，演變成後來的「神經性厭食症」，心律不整。上世紀八○年代初，醫生對此疾病很陌生，亦無法對症下藥。

一九八三年二月四日，凱倫因厭食症引起心臟衰竭病歿，年僅三十二歲。記得當時新聞出來，大眾十分感傷，出殯時一千多歌迷哀悼相隨，場景悲戚。

「木匠兄妹合唱團」於一九八三年十月十二日被肯定成就，而鐫刻在好萊塢的星光大道上，我們親自去朝拜過。如今她已經去世四十年，這首歌還傳唱不停，被翻譯成九種語言，我們的旅行記憶也與「昨日重現」如漆似膠。

音樂怡情養性，我喜歡合唱，所屬台大校友合唱團唱過許多英文歌曲。曾經熱心向指揮許惠敏建議改編這首歌成四部合唱曲，她說樂於嘗試，我們則拭目以待。

走筆至此，想起紅遍東亞大江南北的台灣歌星鄧麗君唱紅的「小城故事」，走街串巷，深入人心，亦是如斯。大眼睛還跟我的同事石運伯博士，趁出差開會空隙，一起搭計程車去拜訪鄧麗君的墓園，如此粉絲展露一片赤誠，令人動容。

凱倫和鄧麗君都是早華驟逝，紅顔風華自此定格，二十世紀青春之歌在二十一世紀仍永垂不朽，盪出一圈又一圈漣漪，彷彿「昨日重現」，令人感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