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水馬龍（上）

「總是有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要處理。」護士長一邊走一邊嘟囔，彷彿在自言自語。她身材短胖，臉色粉紅，戴一副無框眼鏡，呼吸粗重。滿樓層跑的都是亞裔醫生，據說亞裔能堅持讀書。住院部雖比不上急診室熱鬧，可每天也是車水馬龍。

自從我們樓層開始接收新冠病人以來，議論紛紛。試想，一間是化療病人，隔壁就是新冠病人，真怕病毒不聽使喚地亂竄，醫護無意間會是病毒的傳播者。我問部門領導為什麼要這麼做，領導說是上面大領導決定的。或許，上面自有其道理，我一個小小人物只會在這裡發發牢騷。

護士長說新冠不再像以前那麼可怕了，就像處理流感一樣尋常，做好房間隔離措施即可。縱觀世界各國，也都是過一天看一天的態度。這不，我剛從一間化療病房裡走出來，就全副武裝地走進新冠陽性病人的病房，真希望病毒不要像我一樣隨便串門。

一百零四歲的白人老太太躺在床上聽電視，眼睛不好使。她是因尿道感染住院的，在急診室被測出新冠陽性，本人並沒有明顯症狀，上周一被轉入我們部門。

我還是緊張，戴三層口罩，呼吸困難地在她的耳邊喊她的名字，她是重聽。我喊著：「蘇珊，蘇珊，我要測一下您的血壓、血氧與體溫，請借用一下您的胳膊。」

「你這麼大聲地吼我幹什麼？」蘇珊從她那口因沒有戴假牙而塌陷的嘴裡，擠出這麼一句生氣的話。我幾乎要笑出聲，明明晚班報告說蘇珊嚴重聽力障礙，必須趴在她的右耳大聲說話才能聽清楚。一想到這兒，我突然發現自己趴錯了方向，趴到了左耳；我立即切換方向，趴在她的右耳又補了一句：「對不起蘇珊。」

又過了兩天，她好多了，陽轉陰，隔離也撤了。這次我趴在她的右耳問了一個問題：「蘇珊，請問一下，您退休前是做什麼工作的？」蘇珊瞇著雙眼轉向我這邊說：「我在城裡的一家義大利餐廳做服務生，九十二歲才退休。」我半信半疑地看著半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她，伸出大拇指表示自己的敬意，可同時打心底確定蘇珊在講胡話，老年痴呆也說不定。

➤➤➤車水馬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