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櫻花處處開
那年代,在日本留學或工作,需要當地日籍人士做擔保,我當時的擔保人是高田益壽先生。那時,我們之間就只是保持著擔保人和被擔保人的關係,除此之外,盡量不相互打擾。
在日本第三年的春天,有一天,高田先生打電話到我的公寓:「玲桑,周末不去打工的話,我想帶妳去賞櫻。」高田先生是典型中規中矩的日本會社白領,因給中國人做擔保,便自學了中文,所以我們的交流是中文和日文摻雜的。我當時想為了賞花,犧牲掙錢時間,傻呀!再說,我從沒和擔保人單獨外出過,於是很乾脆地說了不。
但是高田先生央求我:「就這一次,櫻花祭是很特別的日本傳統文化,日本人和中國人一起去做這事,更獨特,拜託了。」我不好意思再拒絕,便答應了。
那天高田先生帶我去了大阪市的造幣局賞櫻點,一入場,我就被震撼了,用「美麗」或「眾多」都顯得詞窮。我彷彿是墜進一片櫻花海洋,迎面撲來的是賞櫻人潮對櫻花的崇敬和摯愛。我和高田先生漫步在櫻花樹下,他順勢拉低垂下的櫻花樹枝,並對我說:「盛開的櫻花,總是很多單隻擁擠成束,每束櫻花象徵著日本人的生存精神,身處國小力薄的國家,日本國民必須抱團,相互支撐。」
高田先生還教會我一句日本人喜歡的格言:「一個日本人是蟲,十個日本人成龍。」我那天才知道,櫻花是日本的國花,也知道了期待一年才綻開的櫻花,卻只逗留在世間幾天,便到了葬花期,悲情呀!我曾想為何日本人選擇短命的櫻花為國花?因日本人的宿命感或內斂?我從沒向高田先生求證過。
從那以後,高田先生遵守他的諾言,再沒邀請我和他共同賞櫻,但我自己開始在每年初春,便跑去我住的公寓附近有櫻花樹的公園或河道,查看櫻花枝丫的變化。在櫻花盛開的日子,我會加入陌生的賞櫻人群,甚至和他們坐在櫻花樹下,邊吃便當,邊仰頭觀賞藍天白雲下的櫻花。春風掠過,粉白色的花瓣飄進飯盒,我也學著日本人,把花瓣和飯一起吃下去。
移居美國夏威夷後,我會搭6個多小時的飛機,去日本賞櫻。和高田先生沒了擔保人和被擔保人關係後,我們成了「鐵桿」朋友,我也變成了邀請人。一到大阪機場,就會先電話高田先生:「走,去看望(visit)櫻花。」第一次聽我這樣說,高田先生還糾正我:「應該是觀賞(watch)櫻花。」我解釋說:「觀賞太膚淺了,我現在對櫻花更多的是想念,每年不看望它們,會得心病的。」
接下來的幾年,我和高田先生會忽略著名的賞櫻地,捨近求遠,搭新幹線或地區火車去出雲、日立和川西等小城市看望櫻花,是不想讓那裡的櫻花,因賞櫻人流的稀少而感到寂寞。
有一年又逢櫻花季,我剛好在北京辦事,可看望櫻花,已成我每年春天的固定行程。我想起家鄉青島的中山公園,裡面有大片的櫻花樹林,於是我騰出一天時間,撇下同事和公事,獨自坐了9小時的夜行火車,從北京趕去青島,入住一個和中山公園為鄰的酒店。第二天清晨,我從酒店步行10分鐘,便抵達中山公園,隨著遛早的市民們湧進中山公園。
出乎我的意料,公園入口處的櫻花,居然開成了迎賓大道,那陣勢不亞於日本。我興奮地用手機和高田先生通了話:「今年,我在家鄉看望了櫻花。」
如今我在美國西雅圖的住所,隔著三條街,就是櫻花小道和華盛頓大學櫻花園。如果看得不過癮,還可驅車去綠湖或華盛頓州立植物園,和更繁多的櫻花相伴數小時。
年年櫻花處處開,來年,或許去華盛頓DC看望櫻花。(寄自華盛頓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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