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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南斯拉夫的難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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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桑卡抱著她的女兒。(圖/亭瞳提供)
迪桑卡抱著她的女兒。(圖/亭瞳提供)

在一個清爽的春日早上,我決定去JC Penney為鄰居的Baby Shower聚會挑選一件嬰兒服裝。走進可愛的嬰兒服裝區時,目光被不遠處一個身影吸引,一位矮小的女士正蹲在架子旁,專注地整理一堆凌亂的衣物。她手指靈巧,一件件衣服迅速分門別類,又整齊地掛回原位。

「迪桑卡?」我輕輕叫了一聲。她抬頭望向我,眼中掠過一絲疲憊,但很快被一個淡淡的笑容掩飾過去。「我們邊聊邊幹活吧。」她說道,隨即又低頭繼續整理,動作俐落嫻熟,舉手投足間透著韌勁和責任感,這讓我瞬間回憶起她一貫不服輸的性格。

一年前,我們的初次相遇彷彿就在眼前。

那是一個清晨,陽光透過玻璃帶著暖意,折射進教室。室內,一位身著黑色職業西裝的女士從桌旁站起身來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迪桑卡,我是來自南斯拉夫的難民。」

身材矮小的她,卻帶著一種與眾不同的自信。她黑色的短髮修剪得乾淨俐落,微微貼服在耳畔,襯托著那張白皙的臉龐。一雙淺藍色的大眼睛在黑框眼鏡後明亮得如同清晨的湖水。

這間小小的ESL教室裡,滿是帶著濃重異國口音、用蹩腳英文交流的學員們。然而,迪桑卡開口時,清晰而標準的英語瞬間讓人安靜了下來。她的每一個詞語,字字落地有聲,流暢得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站在那裡的她,昂首挺胸,嘴角微揚,彷彿整個世界的風霜都無法動搖她分毫。在這些笑容的自信和從容中,難民的身分在此時顯得微不足道。

她清脆的聲音和堅毅的氣質在小小的教室裡迴蕩著,感染了所有人,包括老師在內。這是我第一次認識迪桑卡,一個用語言和氣質為自己贏得尊重的女性。

課間休息時,我按捺不住心中的驚嘆,毫不掩飾地讚美她流利的英語。她推了推眼鏡,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熱情地和我聊起了語言的異同。她告訴我,他們語言中「樹」的發音和中文「樹」很相似,而這種意外的跨文化巧合點燃了我們的興趣。我們越聊越起勁,不知不覺間已經成了朋友。

最後的ESL課程是安排去參觀圖書館,學習如何使用借書系統。那天,迪桑卡開著深藍色本田車,帶著我一同前往。初夏的陽光透過車窗灑在她額前,她雙手緊握方向盤,眉頭微皺,剛拿到駕駛執照的她顯然還不太適應公路上的流動節奏。

「你知道接下來該往哪兒轉嗎?」她用略帶緊張的語氣問我。

「呃……」我環顧窗外,只看到一片陌生的街景,滿臉抱歉地搖了搖頭,「我也是個路盲,恐怕幫不了你。」

車內短暫沉默,只見綠燈開始閃爍,她手忙腳亂地打了方向盤,緊張地喊著:「啊……我會轉彎了!」接著車子拐上了一條未知的路。

「糟了!不是這邊!」迪桑卡的聲音裡夾雜著懊惱和窘迫,而一旁的我早已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索性將車停在路邊,我們坐在座椅裡,笑得前仰後合。笑聲在狹小的車廂裡迴蕩著,就像調皮的孩子在做錯事情後的肆意發洩。窗外不時有車鳴聲掠過,但在那一刻,世界似乎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和那份混亂中生出的默契與輕鬆。

雖然我們最終沒有找到圖書館,但那一場毫無章法的短途「冒險」卻成了我最難忘的一課,它教會我在陌生中如何學會坦然和勇氣。

幾個月後,當我再次見到迪桑卡時,聽說她已經被提拔為部門經理。這個消息並不讓我感到意外,反倒讓我對她心生欽佩。當她從店內的另一側向我走來時,步伐比之前更加自信。她穿著整潔的職業裝,面帶微笑,那是一種含蓄但充滿力量的笑容,恰似我初見她時的模樣,但這一次多了一分從容和篤定。

「你做到了!」我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還好吧,」她微笑著答道,「只是做該做的事。」這話聽起來輕描淡寫,但我知道,她能夠從一個普通的店員到部門經理,靠的不僅僅是運氣。是那些數不清的耐心與堅持,是她願意為每一次細微的工作付出努力和對工作具有的強烈責任感。

那天,我們聊了很久。她的臉上一直掛著那抹自信的微笑,以及贏來的驕傲。這微笑讓人覺得安心,也讓人明白,無論生活多麼艱難,她都會一步步走下去,帶著自己的堅定和執著。

臨走時,她希望我能夠參加周末為兒子舉辦的生日聚會,我爽快地答應,心中充滿期待和好奇。去「難民」家做客,對我來說就像踏上了一次未知的旅程。

這是一座看似平凡的公寓樓,隱蔽在濃密松樹林的懷抱中,綠色枝葉交錯,投下斑駁的陰影。推開迪桑卡的家門,撲鼻而來的,是異國美食的香氣,讓人瞬間感到溫暖心怡。客廳裡擠滿了鄰居和朋友,孩子們在角落嘰嘰喳喳地笑鬧,大人們圍坐在飯桌旁,舉杯暢談。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一種久違的歡樂,很難想像戰爭的陰霾曾觸及過這裡的人們。

一位中等身材,體形健壯的男人忙碌地端盤穿行,時不時用粗糙的大手抹去額頭上的汗珠。在他濃密黑色落腮鬍的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

迪桑卡過來向我介紹:「這是我的丈夫韃扣,我的家人都比我更喜歡他。他說英語時總是手嘴並用。」韃扣在一旁嘿嘿笑著,雖然他的英語生澀,但舞動在空中的雙手為人們描繪著一個個鮮活的寓意。

他們剛滿六歲的小兒子有一雙和母親一樣清澈的藍眼睛,興奮地在賓客之間跑來跑去。迪桑卡告訴我們,從今天起,兒子將擁有自己的小房間——姥爺親手為他打造的床、書桌和椅子,已經整齊地擺放在藍色的兒童房中。然而,兒子卻撅嘴嘟囔:「爸爸已經是大人了,為什麼還和媽媽住一間房?」孩子的話帶著幾分天真,引起眾人的嬉笑聲。

然而,這一切溫馨的背後,隱藏著難以抹去的傷痛。迪桑卡一家,是從南斯拉夫戰火中逃離出來的。1991年,南斯拉夫因聯邦解體陷入長達十年的內戰,戰爭慘烈,導致十四萬人喪生,大量難民逃離家園,迪桑卡一家便是其中之一。她告訴我們,作為難民,他們享受美國政府提供的低廉住房和基本福利,但終生不允許參與政府公職,這便是難民與移民的最大區別。

在今晚的飯桌上,擺滿了乳酪、香腸、烤土豆、包菜卷、酥皮餅,以及豆肉燉煮等美食。這些佳餚香氣縈繞在屋內,讓人一時忘記,圍坐在同一張桌旁的曾經是被戰火驅散的難民。

韃扣繞著桌子與賓客們逐一寒暄後,坐下與我們分享他的工作。他是一名長途貨運卡車司機,每天獨自駕駛卡車穿行在高速公路上,來往在各州之間,伴隨他的是車輪與引擎的轟鳴聲。對常人來說,每天超出十五小時的長途駕駛是一件疲憊乏味的苦差事,對他而言,卻是一種享受。

他生動地描述著車窗外的風景,彷彿在為我們展開一幅幅行駛中的畫卷:從荒涼的曠野到燈光稀疏的小鎮,窗外的世界飛速掠過,像一卷無聲的電影膠片。一到夜晚,高速公路的孤寂別有韻味:路標佇立在昏黃燈光下,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染紅天際,夜空中的星星明亮得彷彿觸手可及。當黑暗徹底籠罩大地,公路便如一條細長的金線,消失在無盡的地平線上。對他來說,那些看似單調的道路都蘊藏著獨特的詩意。

我問:「每天開這麼久的車,你不覺得累嗎?」

他停頓片刻,認真地看著我:「怎麼會?只要是你喜歡做的事,就不會覺得累。」

說這話時,他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著而令人肅然起敬的神情。他說,駕駛讓他感到自由,在車輪滾動的節奏中,他的思緒也可以隨之漫無邊際地遊走。生活在這個陌生的國度,沒有人相助,語言也不通,每一分錢都需要用汗水換來。而在這漫長獨處時刻的盡頭,是凌晨時分東方泛起一絲魚肚白,黑暗在黎明的光芒中悄然散去,一段旅程又即將結束,他會回到家裡,迎接他的將是妻子的笑顏和兒子撲進懷裡的瞬間。

這時,迪桑卡來到他身邊坐下,韃扣抬起手臂,將她輕輕攬入懷中。隨即,兩人向我們講述起南斯拉夫內戰的記憶。迪桑卡的語調平靜,如同一片掩藏暗流的湖面,但在那雙淺藍的眼睛中,卻透著深不見底的悲傷。她描述家鄉被戰火撕裂的場景:灰燼籠罩街道,曾經熟悉的屋頂化作瓦礫。離別時,母親和朋友的擁抱短暫而倉促,彷彿下一秒就會被硝煙帶走。

講到這裡,她停下來,輕輕嘆了口氣。「那時,我以為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切。」

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眼神彷彿穿越了時間和空間,「可後來我發現,只要活著,只要努力,就會有希望。哪怕希望微弱得如同火柴頭的光,我們也必須緊緊握住它。」

那一刻,從她藍色的眼睛裡,能夠看到的是她的堅韌,如同一根繃緊的琴弦,撥動著我內心對力量的定義。

那天的經歷,完全顛覆了我對「難民」的傳統印象。迪桑卡和韃扣的生活,是無數難民命運的縮影;他們的堅毅,是對生命最真摯的回應。

聚會在歡聲笑語中結束,離開時,我的目光停留在那個被松林環繞的公寓樓。戰爭與流離雖然曾經毀壞了他們的生活,卻無法奪走他們心中的希望與堅毅,未能摧毀他們對生活的嚮往。他們正用汗水與笑容,在異鄉重新書寫自己的故事。   (寄自華盛頓州

迪桑卡(右)與作者亭瞳合影。(圖/亭瞳提供)
迪桑卡(右)與作者亭瞳合影。(圖/亭瞳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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