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事

「紫藤開遍雅人家，乳燕雙飛逐落花。珠珀漫垂春去晚，也需努力愛春華。」這是早年父親的一位年長朋友送給他的一幅紫藤飛燕圖上的題詩。我那時可能還在小學，因為覺得畫很好看，就把詩也背了下來。

因對那張紫藤畫的喜好，我初中開始學國畫時，也畫了張紫藤，美術老師把它送去參加全省學生美展。可惜那張畫也沒保存下來。這兩張紫藤畫的遺失是我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

我對紫藤的憧憬也在那時就開始了，可是那時台北市的花卉種類很少，就是植物園裡好像也沒見過紫藤，更別說我家那只有大榕樹、木槿和芭蕉花的院子了。所以看到的都是畫冊上所見，所畫也只是臨摹前人之畫而已，廬山真面目是直至來美國後才見到。

紫藤從松樹聱牙的枝幹上，掛下纍纍珠珀似的紫花，襯著青青松針，確是非常好看。住在城裡時，我家前後院各有一片小松林，我迫不及待地在後院松林下種下紫藤。它非常容易生長，不數年，那紫藤松樹的美景就呈現眼前，不知不覺中，它竟也掛上了我前院的松林。就在我方自得意，放眼四望、觸目皆畫時，鄰居告訴我，紫藤是被列為入侵物種，它不僅根莖會向外延伸，開疆闢土，而且種子也會被鳥散播，占領新地，可說是陸空雙管齊下；長勢太盛時，被它纏繞的樹木會枯死，所以要嚴加控制。我照他們說的，花了不少時間精力才把前後院的紫藤整理得沒有泛濫成災的趨勢，因此也造成我對紫藤生出了一些戒心。

住進山裡後，我對紫藤還是念念不忘，一方面因為這片山林主要是橡樹、楓樹等組成的闊葉林，紫藤參雜夾纏在上面並不好看，另一方面是如果真在山林一發不可收拾地泛濫開來，那就非同小可，所以我的內心一直在天人交戰。

數年前，屋角金銀花架上的金銀花竟不告而別，改種了爬藤茉莉、鐵線蓮等，也都長不好，變成空架。於是老伴說，既然如此，何妨把我念念不忘且生長力強的紫藤，種在牆和走道之間的細窄花圃試試，它的根莖受水泥所限，架上離其他的樹枝也不太近，我注意修剪應可控制它就只長在花架上，若長成一架紫藤花，豈不又是一方春天美景。

於是兩年前我在牆角種下一枝，去年長了些新綠枝條，可見是能適應生長。但我想要開花恐怕還得再等兩三年，沒想到今春那稀疏的枝條上竟開出了數串花，太令我驚喜興奮了。依這種長勢，一架紫藤花的美夢，明年可能提前到來了。

來美後，畫紫藤仍是我的愛好，但都是由遠觀所得而畫的。五代時的花卉名家趙昌，喜在花晨月夕對花寫生，以求其特殊風韻。屆時我應可學他，在清晨時，備妥畫具，攜一壺好茶，怡然坐在一架紫藤花下，畫那迎風浥露的紫藤花，豈不又是一樁難得的人生美事。（寄自喬治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