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

也許你還記得，記得小時候父親總載著你去洗車。

那時候你還太小了，儘管副駕駛座沒人，父親也會叮囑你應該坐在後座，眼前視線被兩張座椅擋住大半，只能從縫隙之中去看清楚，或從後照鏡看見父親的眉眼，是緊皺還是舒坦開來。

回家路上行經加油站，父親偶爾會開進站內，九五加滿。偶爾車子沾到些鳥屎，一團團骯髒的白色沾黏在汽車板金上，父親便會朝洗車車道駛去。

那是一個魔幻時刻，駛至定點、汽車熄火後，工作人員會將機器啟動，履帶將汽車推進，車內的人被拉進發出怪響的黑暗當中，接著是水柱、泡沫、強風。黑暗裡頭有著什麼，正把一車子的髒汙洗淨，但你看不清楚，所以你興奮地尖叫，一向習慣叫你閉嘴的父親也放任你隨意叫喊，畢竟車外的機械運作聲已經足夠吵鬧。車子慢慢被推向出口，從隧道裡頭出來的我們潔淨如新。已在那最深邃的黑暗所在被清理乾淨。

如今你偶爾會夢見這個場景，你在黑暗裡頭，許多的手伸向你，它們碰觸你，帶走你身上的髒，從頭到腳也往深處去清潔，於是你又乾淨了。濡濕的身體像嬰孩初生，還沾附著些許羊水，不同之處在於，你不再以號哭來回應世界。

因為你知道你又乾淨了，世界可以再次地弄髒你。想到這裡你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