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貓友
北美的天氣慢慢地涼了,草場裡開始有成行成列的大大小小南瓜排著賣。
「萬聖節來了,感恩節也不遠了!」我心裡數著日子:「小孩回家的日子也近了!」遠在芬蘭的小孩今年會在聖誕節前回來,待到過完年再回去。
天天盼著,總算日子到了。興沖沖地去機場接小孩,老爺車也變得輕快許多。今年卻是有一點特別:小孩帶了一隻叫Lumi的寵物貓一起回來。這個創意挺逗,一隻灰貓卻有著芬蘭話「白雪」的名字。原來牠是大雪天生的。
貓在一個兩邊有紗窗的寵物攜帶包裡,一路上我好奇地從照後鏡裡看這隻灰不溜丟的小獸,牠也用一對黃眼珠怯生生地回望我。
Lumi是隻兩歲大的英國短毛母貓,個性很怕生。頭一個禮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整天窩在小孩房間。剛開始我一出現她會馬上躲起來,後來小孩給了我一個法寶,是一種用雞汁做成、白白的像牙膏、要用的時候得擠出來的「貓條」零食餵她,以套近乎。這法子拉進了不少關係,但是她吃著吃著,要是聽到外面客廳一有些風吹草動又會慌張地跑走。和以前養的小狗比起來,這隻白雪小灰貓還真的有點小家子氣。
一天晚上我看書看累了,直接在書房的椅子上睡了。午夜過後,迷迷糊糊覺得有一樣東西濕濕地在我手邊蹭來蹭去,我警覺地張開了眼睛:一張圓圓的臉、一雙嫩琥珀黃的眼睛、瞳仁張得好大的小獸,用鼻子嗅著我。一時我會意不過來,愣了三秒鐘。
「Lumi!」我叫了她的名字,可能聲音大了些,她又一溜煙地嚇跑了。一問之下,是小孩因時差半夜睡不著,索性帶著小貓在家裡逛逛,認識新環境。我親愛的小孩帶著她鍾愛的小貓在暗暗的家裡走動,小貓好奇地嗅醒了我這個老人家,多麼溫馨美麗的景象!午夜的昏暗又給我增加了一種奇特如夢的感覺。就這樣到第二個禮拜,小貓不怎麼害怕了,小孩就敞著房門任她在家裡走動,Lumi也正式成了家裡的一員。
貓咪有時會變成一縷出沒不定、沒聲沒息的幽靈,靜靜地踞在角落盯著我。她有貓科動物天生四處查探的好奇心,大家得把儲物間、壁櫥、洗衣機等等不要她去的地方都關好,尤其是大門。因為家處半山腰,外面有郊狼、紅狐、還有她的表親「山貓」,別看Lumi平常是人五人六地走著虎步,碰到這些在道上混的,她大概就變成小菜一碟了。
貓咪也是一個倨傲的忍者,她開始攻占家裡的灶台,優雅又敏捷地走在狹窄的邊緣,繞過上面的茶米油鹽,絕對不會碰倒瓶瓶罐罐(我猜她想:「那是狗才會做的笨事!」),在制高點上踡著像希巴女王般看我們在餐桌上的一舉一動。小孩說,貓把我們這些兩腳獸當成笨拙的同類,唯一的功能是鏟屎、供食和陪玩。我試著叫她跳下來,她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心裡八成想著:「我要下來的時候自然會下來。」我上網查了一下,原來貓登堂入室的時間比狗整整少了五千年。我心想:「哈!貓咪我等妳,五千年後妳就會和狗一樣聽話了!」
貓咪更是一個天生的獵人,她會趴在窗戶旁邊,看著外面的小鳥、松鼠,尾巴慵懶地搖著,盤算著怎麼樣能逮著牠們。為了不讓她無聊,我就拿了一根釣竿,上面綁著一個擬蟲餌抖動著逗她玩,還不自量力地想要和她比反應速度,但沒有一次蟲餌不被她抓到的。我唯一有勝算的遊戲是用雷射筆,因為沒一個實體,整個客廳就看到她四處跑竄捉拿一個狡獪的紅點假想獵物。怎麼都抓不到時,她就回望我手中的雷射筆。看起來她了解我是幕後的藏鏡人。為了不讓她有挫折感,玩完之後我這不靈光的兩腳獸還得擠些貓條給她吃。
有一天我想到,以前養的小狗喜歡玩追逐的遊戲,我馬上心血來潮地溜到Lume背後突然作聲嚇她,她果然「唰」地一聲跑掉,我緊追不捨跟著她屁股追她。小孩馬上制止,說不能和貓這樣玩,她會生氣。果不其然,她跑累了趴著休息時,一看我走近了,竟然會牙齒露出、發出嘶嘶的聲音。我學乖了,想到她愛追獵物,我就躲在牆角偷看她,然後跑掉,換她找我、追我,玩得不亦樂乎,這下可對了她的貓胃口。我想到小時候的「躲貓貓」,可不是從這個貓遊戲發源出來的?
貓咪玩累了、餓了,一個大吃貨就出現了。她平均幾個小時就會跑到我前面豎著尾巴,話也多了起來,「喵嗚、喵嗚」地叫著,並用整個身體磨蹭著我的小腿撒嬌。我很喜歡這種軟軟涼涼的感覺。她也只有這個時候會乖巧地任我從頭到尾撫摸,她的喉嚨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我放縱自己享受著這種感覺。在這無垠的時空裡,兩個物種能機緣巧合地共享這種寧靜的幸福,彼此也就這麼如電光石火的一生。我開始有點捨不得這個短暫相處的嬌客。
新年過了,親愛的小孩再幾天就要回到那冰雪靄靄的北國。據說,貓的日子比人快了七倍,下次見Lumi最快也是她的七年後了。「Lumi,不管這宇宙多麼龐大,世事多麼無常,答應我,妳會記得我!」我心裡已經開始回味和貓友Lumi在一起的快樂記憶了。(寄自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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