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紅包

移民美國多年後，我對春節過年的感覺雖然越來越淡了，但心底還藏著對家鄉春節的渴望和思念。

對於在美國出生的孩子來說，對中國春節更加沒有概念。為了讓兒子對春節有點感情，我便使出誘惑的招數，給壓歲紅包。我很早就在銀行換了嶄新的百元大鈔，專門去華人超市買了印有小兔子圖案的紅包。如我所料，他收到紅包後很開心。看孩子拿紅包興高采烈的樣子，我彷彿有傳承了中國文化之感。我真心地期望等兒子長大，身上華人傳承漸漸不那麼清晰時，依然記得有紅包的中國春節。

大年初一下午，兒子要和我一起出去用紅包買他心儀的東西。剛到購物區下車後，一位衣著打扮很整齊的男子攔住了我們：「女士，你可以幫助我嗎？」

我一愣，因為那人的樣子不像一般的流浪漢，穿著西裝還繫著領帶，而且看上去還不是低檔貨。那人大約看出了我的疑惑，繼續說：「我丟了工作，沒有人在乎我。我正積極地尋找工作。」

我趕緊低頭去翻找零錢，這才發現出門時沒帶錢包，只帶了兩張常用的信用卡。我尷尬至極，不知怎麼跟那人說。兒子在一邊看懂了我的窘迫，突然說：「媽媽，我帶了我的紅包，我可以把紅包給他。」

我一愣：「你確定要把紅包給他？」

兒子很認真地說：「我都還沒想好要買什麼，而他比我更需要，他知道要買什麼。」

我還是有些猶豫，畢竟紅包裡的錢不是一個小數目。我看著兒子期盼肯定的眼神，只好說出：「紅包是給你的，你可以自由支配。」

兒子上前把紅包遞給那人，並對他說：「祝你好運氣！中國新年的紅包會給人帶來好運的。」

後來我對兒子說可以用信用卡支付他想買的東西，兒子卻回答：「我已經用紅包買了我想要的東西。」

兒子的做法讓我感慨萬千，不管怎樣，他有善良的心總是好的。

不過事情卻來了峰迴路轉的後續。

不久之後，有次我獨自去那購物區，當我把購買的東西放進後車廂時，身邊突然閃現一人：「女士，你可以幫助我嗎？我丟了工作，沒有人在乎我。我正積極地尋找工作。」

似曾相識的說辭和聲音，我一回頭，即刻認出就是春節那天問我們要錢的那人。我脫口而出：「現在到處都是招聘廣告，你花了幾個月找不到工作？」

那人聽了我的話很奇怪地看著我，我有些憤怒地接著說：「你不記得我了嗎？中國新年的那天，我的孩子把他的紅包給了你，他覺得自己幫到了你……」

那人彷彿突然記起來了，有點尷尬地連連說：「謝謝你啊，女士，我幫你把購物車還回去。」說完推起購物車離開。

我獨自一人在原地氣得半死，我猜這人就是以乞討為生的騙子。不知兒子知道了會是什麼感覺，思慮再三，不希望孩子受到傷害，我決定不告訴告訴他。

可是後來兒子所在的跆拳道給某個癌症基金會籌款，他要把多年積攢的零花錢傾囊捐出時，我沒有忍住，試探著問他，如果春節紅包是給了一個騙子，他會怎樣？

兒子很奇怪我的問題，我說了再遇流浪漢的經歷。他聽了幾乎不假思索吐出一大串：「因為他還在要錢，你就覺得他是騙子？他是騙子換一個地方不是更好？或者他只是沒有找到適合的工作，過渡期長了點呢？我把錢給他是希望可以幫到他，我相信當時的確幫了他的。你付出幫助時，不能因為沒有立刻出現你希望的結果就指責對方是騙子。像這個癌症基金會的捐款有一部分是用於藥物的研究，那如果一直沒有研究出有效的藥物，你是不是也要說他們是騙子？」

我聽得目瞪口呆，這是十二歲孩子的思考見解嗎？他這是「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的範本？還是我們兩代人之間不同文化的撞擊？（寄自北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