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也瘋狂

回想三十多年前的婚禮，坦白說，當初我對自己的婚禮並沒有多大的期待，更沒有主導權，從舉行婚禮、場地選擇、布置，甚至賓客的邀請、證婚人選的決定，全部都是雙方長輩一手操辦，一錘定音。我唯一做的事情，好像就是去選了婚紗而已。畢竟當時我和結婚的對象，兩人一直分隔在太平洋的兩岸，彼此認識的時間還不滿半年，期間僅靠魚雁往返與長途電話談著遠距離的所謂「戀愛」。嚴格算起來，從認識到結婚那天，我們見面的次數還不到三十次。

我們決定結婚時，遠在美國的大姊很憂心地打來電話問：「你們認識這麼短的時間就要結婚，是不是太草率了點？畢竟妳連對方是不是每天洗澡都不知道。」我真的很認真地想了一下說：「老實說，關於這個問題，好像除了跟他結婚以外，也沒有別的辦法知道答案。」相信電話那頭的大姊一定是一臉黑線。

記得去拍婚紗照的時候，攝影師一直擺弄著我們兩人的姿勢，想在畫面上營造一種親密的感覺，只聽到他一個勁兒地說：「新郎向新娘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然後就在輕柔浪漫的背景音樂聲中，傳來我極其不和諧的一句：「我們兩個還不熟啦。」攝影師聽了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結婚當天下午，天空下起瓢潑大雨，我們冒著雨早早到了婚禮現場的休息室準備著。二姊去上廁所回來後，一連怪笑地對我說：「我剛才在衛生間，無意中聽到有賓客在討論，有人說若結婚的時候碰到下雨，那新娘子八成是個厲害的角色。」說罷她停了一下，然後指著窗外說：「老妹，妳看，眼下外面都淹水了啊。」說完我們兩人捧腹大笑。

至於六十桌上下的賓客，幾乎都是雙方家長過去幾十年裡，在別人家喜宴上包過無數個紅包的親戚同事等人脈關係。荷包失血了這麼多年，這下子終於找到一個「有來有往」的機會，所以除了兩個新人寥寥無幾的數桌同學朋友之外，感覺滿場盡是陌生的面孔。

多年後，兩個在美國生長的女兒觀看這場婚禮拍攝的照片時，發現我和老公對大部分的賓客一問三不知，直說不可思議：「我才不要結婚的時候，請一堆不認識的人來參加呢。」我們聽了只能聳肩笑笑，也不指望她們能理解這種中國社會由來已久的人情世故。

在中國文化中，結婚的費用開支絕大部分是由男方負責，而在美國則剛好相反，為了保證讓自己公主般的女兒有個隨心所欲的夢幻婚禮，婚禮的開支泰半是由女方買單。因此就有朋友開玩笑說，最理想的操作就是兒子討來一個美國媳婦，然後讓女兒嫁一個中國女婿。

一轉眼，我們也開始收到諸多同學朋友小孩的結婚消息，畢竟自己也有兩個女兒，難免偶爾也會幻想一下她們如果有一天想不開要結婚的時候，婚禮的情景會是如何。

若要說婚禮的繁複與奢華程度，如果印度人說他們是第二，大概沒有其他人種敢稱第一。若干年前，女兒參加了一對印度裔朋友的婚禮，回來之後咋舌不已地說：「新娘的禮服花了一萬多美金買的。新娘為了跟她爸爸跳一支舞，他們還去上了特別的課，花了好多錢去學。新郎還租了一頭大象，大張旗鼓地去接新娘子，路上一堆人圍觀呢。」聽說最近印度婚禮中，還開始流行要所有的伴娘團和伴郎團作表演跳舞的項目，為此，所有的伴娘和伴郎要提早去到婚禮的城市，上特別的跳舞課，排練、預演，為的就是在婚禮中讓新人大大有面子，而這些人的服裝和舞蹈課的費用當然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記得參加一個學生的婚禮時，新娘的父親在致詞時說：「別的父親都擔心女兒長大後在交友過程中遇見不對的人，相反的是，我最怕她遇見對的那個人，因為當她的真命天子出現後，她就勢必要離開我了。」畢業後一直在芝加哥工作的小女兒，前年告訴我們她決定跟相識已久的男友結婚，他們的婚禮訂在芝城最美的夏天。女兒很早就說，他們只計畫辦一個小小的派對，除了法定證婚人之外，只請兩人親近的同學好友熱鬧一下，便算完事。我問她：「不是說女孩子的心裡都有一個公主夢嗎？妳不想在這一天穿上豪華夢幻的新娘禮服，在一個特別的地方舉行婚禮，安排一些別人都沒有想過的橋段穿插，再訂個特別的結婚蛋糕，把妳所有的同事朋友請來，給大家驚豔一下？」我還故作大方地加一句：「不要替爸爸媽媽省錢啊。」小妮子挺淡定地回答：「婚禮和婚姻不一樣的，我寧可把錢省下來過日子。」能把夢幻一時的婚禮與和諧長久的婚姻分清楚，我必須承認女兒確實是長大了。

不管在人前看起來多麼般配和睦的夫妻，在一地雞毛柴米油鹽的日常生活中，都難免為了大大小小的瑣事產生爭執和口角，氣極了或許會生出「老娘（老子）不玩了」的想法。有一次我跟家裡那口子吵架，我放下狠話：「有本事你去找個受得了你的人來跟你過呀。」他聞言停了一下，說：「我才不傻呢，那樣的婚禮再來一次，我寧可一輩子打光棍。」至此我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婚姻得以延續多年的重要因素，並不是我自以為的賢良淑德，而是歸功於當初那場亂七八糟的婚禮啊。（寄自北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