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樹不知人去盡 朝露人生

我按了按隔鄰P先生家的門鈴，開門是一個我從沒見過的年輕人，我猜是他們的兒子。我自我介紹：「我是你的隔壁鄰居，請問剛才是不是有兩個人向你談關於省電費的事？」「是呀！」「他們說你父母在下星期四和他們公司人員見面簽合約？」「哪有這回事，我一開始就拒絕了。他們只是一些替太陽能公司招徠生意的經紀。」「哎呀，我上當了，我還同意下星期六和他們見面。」「你不簽就好了。」他頓了頓，又說：「其實我媽媽上個月已經去世。」我的腦際轟然一聲，猶如晴天霹靂。

20幾年前我賣了E市的房子，來到R市買了目前這房子。P先生是我的隔壁鄰居。 他以前是LA學區的校工，退休時手續出了些問題，收到保險公司寄給他的信，他看後一知半解、非常擔心，請我幫他閱看解說。P喜歡音樂，常在他家客廳引吭高歌，後來我家買了一台伴唱機，第一天就邀請P先生過來讓他一展歌喉。P太太喜歡在家裡做菜，見到我家前院種的香菜和蔥，很是喜愛，我告訴她如需要，可隨時拔些回去，既新鮮、又方便。

一次和P先生聊天，才只知道他太太心臟要用起搏器。從去年起，我常聽到P太太吆喝她丈夫進屋的聲音，原來P先生把擺在路邊的垃圾桶，莫名其妙不斷地更換位置。半夜裡聽到他家大門的開關聲，他太太不耐煩的埋怨咕噥聲，我猜想是P先生自己開門出去，被太太發覺阻止。種種跡象，似乎印證P先生患了失智症。哪曾想到，P太太因心臟問題反而先走了一步。他們的兒子告訴我，他家四兄弟，沒有誰能和母親一樣照顧父親，現在P先生住在一家療養院。

我問他：「你的姊姊不是住在這裡嗎？我似乎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她。

「她也在上個月走了，所以我才搬來這裡住。」「我的天！她出了什麼事？」我記得去年我的汽車電瓶出了問題，還向他姊姊借過電纜接電。他黯然回答：「末期肝癌。」短短一個月，P先生家接二連三出了大事，我卻一無所知，我除了安慰他們的兒子外，不知說些什麼好。

我轉身回家，經過他家門口的樹。我記得當初P先生種這棵樹時，它還只是一呎多的樹苗，轉眼已是超過兩個人高，我時常見到P先生蹬著梯子修剪枝葉。我突然記起岑參的詩句：「庭樹不知人去盡，春來還發舊時花。」

朝露人生，我心裏頓時說不出的落寞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