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壺背後的故事

我出席今年「大家來寫書」新書發表會，很榮幸得到世界日報社長贈送一份溫馨的聖誕禮物，禮物中除其他東西外，還有一個電動熱水壺，它喚起了我十幾年前的記憶。

每年，我執教的學校附近各所「加大」或「州大」，總有應屆教師執照班學生來到我的班上觀摩實習幾天。那年，有一位學生，當我在她的觀摩表格上簽名後，也許是完成作業後心情輕鬆，她開始和我聊起天來，我才知道她原來是越南來的華裔。她告訴我，雖然她的英文名字是Tina，但還是喜歡她原來的名字Binh Thuy，我以為是漢越音的「萍水」，一個很普遍的越南女性名字，她卻搖搖頭：「不，是裝水的熱水壺。」倒也是，越語中同字不同義的很多。我只是有點驚訝，一個女孩子怎麼會有一個這樣獨特的名字？她見學生都離開了，又剛知道我也是越南華裔，便問我是否有興趣聽聽這名字的故事？由於好奇心，我欣然應允。

「您還記得1978年南越發生的事吧？」「當然，妳是說新政權發動的『改造工商業』運動吧？他們把華裔商家小販的財產沒收，空著雙手掃地出門，押往新經濟區。」

「我就是在那年出生。1975年1月我父母剛結婚，4月30日南越就淪陷，我父親是舊政權的教育司司長，6月被關進勞改營；我母親是教師，因家庭背景失去工作，在「平西市」盤了一個攤位。一直到1977年12月他們才准母親去探視父親，因路途遙遠，母親在勞改營裡過夜。翌年改造工商業運動中母親被列入黑名單，3月22日黃昏，抄家的幹部來到我們家，封鎖了前後門不准出入，盤點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及貨物，還逼母親把細軟和現金也繳出。」

Tina的聲音已開始哽咽，淚水在眼眶裡打滾：「第二天一大早，一輛大卡車來到門口，裡面已坐滿其他被清算的家庭。母親那時懷了我已有幾個月身孕，初時哀求讓她在家產後才去新經濟區報到，他們當然不肯，母親反抗不上車，他們也不手軟，幾個人把母親壓倒在地上，七手八腳把母親抬上車。絕望之餘，母親懇求他們讓她帶上一些日常用品，還好這些幹部中有一個是母親以前的學生，見狀，向隊長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從被充公的東西裡拿出一個熱水壺，對母親說：「老師，你有了身孕，到新經濟區時這東西或許有用。」Tina抬起頭對我說：「熱水壺這名字不好聽，我想也許母親是要我牢牢記住那個讓她帶熱水壺的學生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