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克遇害後的舉報與美式文革
舉報這種現象,過去以為只有在像中國這樣的專制體制下才會出現,幾乎沒有人會把它和美國聯繫起來。因為舉報隱含的一個價值前提,是社會追求一種統一的思想觀念,被舉報者在舉報者眼裡,是一個思想的異端。而美國是個自由開放的國度,即便是極端的觀念,在這個國家,都有容身之所。
然而,美國給世人的這種印象,在查理·柯克遇害一案中被顛覆了。柯克之死固然是個悲劇,無論多麼不認同他的政治理念,在人死後確實不該彈冠相慶——這在中國人看來,顯得很不厚道。但若為了維護其形象,對任何質疑他的聲音,通過舉報讓人閉嘴,就已經超出了愛護的層面,其帶來的後果,可能比柯克的被暗殺,還要嚴重。
人們看到,柯克遇害後,美國社會興起了一股舉報風。有人因社交媒體上的一條評論被曝光或失業,甚至面臨調查;有人在學校或社區裡因一句「政治不正確」的話而被點名,成為輿論追殺的對象。還有人建立了一個專門網站,去收集聲稱「支援政治暴力」者的名字,並推動他們被社會追責。舉報之風的寒蟬效應也波及外籍人士,美國務院明確規定,如若在美移民或者外國人在社交媒體發表對柯克的不當言論,將被拒簽或驅逐。
美國的這場舉報風潮,並非只是民間的自發行為,也受到行政當局和政治人物的鼓勵,從而讓舉報染上了黨派鬥爭的色彩,成為一種政治武器和以排斥異己為目的的手段。中國人看到這種狀況,很容易想到文革。因為文革就是一個舉報盛行的時代,有人就說,不到美國,不知道文革還沒結束。這次圍繞柯克之死,而颳起的舉報風,使很多中國人擔憂,「美式文革」是否正在這片土地上上演。
說「美式文革」,並不是指美國真的像中國上世紀60年代那樣,出現全民動員的革命風暴和武鬥清洗,這只是個比喻,提醒人們,此種「舉報—批鬥—排斥」的邏輯一旦被社會接受,就可能侵蝕美國最根本的價值:言論自由。在這種風氣下,人與人之間的分歧不再是可以容忍的意見不同,而是被上升為敵我矛盾。一個人的立場一旦被認定為「不符合正確理念」,他就不再是對手,而成了必須打倒的敵人。這種二元化思維,正是文革最危險的特徵。
美國社會是以多元和包容為自豪的,但舉報文化往往會自我放大。一旦有人因言論被懲罰,其他人就會開始自我審查,謹言慎行;而出於恐懼,有人甚至會主動舉報他人,以示忠誠。在這種氛圍裡,舉報就成了政治表態,成了立場的證明。於是,一個惡性循環就開始運轉:舉報帶來懲罰,懲罰帶來自我審查,自我審查又反過來推動更多舉報。當這種鏈條被固化,人們的言論空間便不斷收窄,社會逐漸失去辯論和對話的可能性。
舉報如果只是出現在民間,雖然對被舉報者也會帶來很大心理壓力,身心受到傷害,但這種壓力更多表現為自我的感知的,不具強制性,如果一個人心理強大,是可以無視這種舉報帶來的輿論壓力,可是舉報若被行政部門縱容甚至鼓勵,性質就不一樣,它不但對被舉報人會帶來實質的後果,如開除工作或者被禁止做某事,更會使整個社會受到傷害,侵蝕民主政治賴以存在的中立性與程式正義。如果舉報成為某個政黨維繫支持者的工具,它所削弱的不僅是對方陣營的聲音,也是對制度本身的信任。一個政府若被看作選擇性執法,社會裂痕必將加深,政治極化會愈演愈烈。
美國的制度優勢在於保障哪怕是極端、冒犯性的意見,都讓它有生存空間。正因如此,美國才能在自由的土壤裡吸納不同聲音,並讓社會在碰撞中前進。此舉報風一開,並繼續擴散,倘若「不合我意即為敵」的邏輯蔓延開來,美國第一修正案恐怕會淪為空洞的口號。那將是對美國自由傳統的背叛,並損害美國在全球曾經作為民主樣板的形象。
所以,當人們追問「美式文革要來了嗎」的時候,真正的擔憂不在於是否出現一場徹底的政治浩劫,而在於美國是否正在一步步走向一種局部的「文革化」傾向:言論空間被壓縮,舉報文化彌漫,社會人人自危。如若這種風氣不及時剎住,它或許不至於摧毀美國的制度,但會讓美國在黨派鬥爭的漩渦中,失去多元與自由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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