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黃春明「山爺」 溫暖書寫庶民生命
台灣「國寶級」作家黃春明在醞釀多年後又一本重量級小說創作《山爺》問世 ,集子中除了中篇小說〈山爺〉外,也收錄了〈尋找鷹頭貓的小孩〉、〈兩顆蛤蜊的牽絆〉、〈閹雞計畫〉及〈人工壽命同窗會〉等短篇小說,其與作家兒子黃國峻別具意義、另類合作模式的童話故事〈無言歌〉也特別附錄於書末。全書以簡單樸實的文字,敘述60、70年代台灣動盪變遷的社會氛圍下小人物掙扎失落的生活縮影。
書寫台灣社會底層人物
黃春明被視為台灣鄉土文學的代表人物之一,擅長書寫台灣社會底層人物接地氣的生活與心境轉折,以質樸真摯帶有濃厚在地語感與人情味書寫主角內心情感與記憶,文風充滿濃厚懷舊風格。
《山爺》延續這樣的特色,透過一位名為謝苦甘的老人視角,他開朗、風趣、能言善道,原本隱居於山村裡,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某一天,聖母安養院的修女與義工來訪,積極勸說其遷居至環境清幽設備完善的安養院,起初他捨不得離開生活了一輩子的寧靜美麗村莊,然而意外的發生及身體逐漸力不從心等因素,最終只好選擇搬遷至安養院。這個決定,意外讓謝苦甘喚回蟄伏埋藏心內許久的一頭三腳野豬,時間回到了50年前的「喝叫庄」,一頭神祕的山豬衝撞出一連串驚險刺激的事件。故事橫跨當下與過去,交錯敘述。這些事件連結了情感與回憶,「山豬」逐漸被賦予了靈性與宗教的意義,這段回顧的過程,究竟會為老人帶來牽扯半輩子的仇恨,還是能峰迴路轉成為生命的寶藏,深深牽動讀者的心。
現在與過去不斷切換的敘事手法,如同老人與過往的自己重疊,往昔發生的獵殺行動與伴隨而來的創傷,在年歲洗禮下,成為愈來愈清晰的一種象徵。記憶在反覆挖掘敘說下開始發酵,造成理智與情感的拉扯。那個舊年代的歷史、人物、世外桃源的化外山村,與帶著自然神秘色彩的山野動物,融合在一起,塑造出一個既荒謬又寫實、既孤獨又充滿人情味的世界。如同主角的名字「苦甘」,人生中有苦亦有樂,老人在品味生命的悲歡哀樂,步入暮年之後,開始與年少的傷痕和解,苦最終在歲月淬鍊下也變得雲淡風輕,出現倒吃甘蔗的甘甜滋味。
與自然、信仰間的對話
老人與山、野豬、信仰之間展開對話,那頭記憶中的山林野獸,在故事最終變身為宗教神祇般的存在,與山野大自然融合為一,所有謝苦甘少年時獵殺的野獸幻化為與山林不可分割的「山爺」神靈,成為救贖與保衛土地的象徵。
至於為何叫「山爺」,書中謝苦甘說:「台灣的山要是沒有山豬,那怎麼叫做台灣?」黃春明擅長以鄉土化的語言文字,透過農村、漁村或都市底層人物的遭遇,呈現早期台灣社會面臨政治經濟瞬息變化處境中的無奈與掙扎。
「含苦回甘」的餘韻
謝苦甘是一個平凡的小人物,無力與大環境對抗或扭轉命運,只是與自己、與時間、與天地對話,娓娓道來,讓讀者感同身受,故事裡有一種淡淡的「含苦回甘」的餘韻,是對過去痛苦的淡化,對歲月無常的坦然,以及對人生廣闊豐厚的體悟。
除了〈山爺〉之外,書中另外一篇〈尋找鷹頭貓的小孩〉短篇小說,故事情節從一位小學生小鳴心中的疑問:「這世上有貓頭鷹,那有沒有鷹頭貓呢?」展開。對於這個問題,不論是爺爺、爸爸或媽媽都覺得很荒謬,尤其學校老師更當眾調侃嘲笑他,讓小鳴覺得非常挫折。屬於孩童對世界好奇的想像力被大人集體扼殺,讓小鳴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如大人所斥責的只會胡思亂想。黃春明以貼近生活真摯動人的筆觸,刻劃孩子純真不受現實拘束的心靈。表面上講的是一個小孩尋找不存在生物鷹頭貓的故事,實則帶出了孤獨與成長、想像與真實的衝突。
保護藏在心中的夢想
這場追尋象徵對夢想的渴望,卻遭遇現實生活裡的重重阻礙。最後在介於實與幻的夢境中,小鳴真的看見了心中想像了無數遍的「鷹頭貓」,夢中的老人告訴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鷹頭貓的蹤跡,否則棲息之處將會聚集流水人群,破壞生存環境,最後鷹頭貓恐將面臨滅絕命運。這是否意喻每個人皆有一份夢想,深藏於心中純粹珍貴的角落,需要好好珍惜保護,才不會為現實所打擊崩壞。
這是一篇寓言故事,充滿詩意與哲理。其中的夜色、蟲鳴、風聲鳥語的細膩描寫,讓讀者彷彿身歷其境,跟著小主角一起踏上在黑暗裡尋找光與夢想的探索之路。
黃春明的文學創作被視為台灣60、70年代社會縮影。在台灣文學史上,與王禎和、鍾肇政等人奠定了鄉土文學的重要基石。他的諸多作品改編為電影:《看海的日子》、《兒子的大玩偶》、《莎喲娜啦,再見》、《我愛瑪莉》……等,並獲得多項金馬獎的肯定,對後來台灣電影文化發展影響深遠。《山爺》可以視為其人生暮年的一種回望,也是創作生涯的延續,是一場小人物與庶民世界的溫暖生命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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