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五子登科遇貴人

話說周朝竇燕山生了五個兒子,科舉皆中,世人讚譽,稱竇府「五子登科」。
大學畢業服完兵役,初入社會,同事皆光棍,戲言誰先五子登科。此時五子變成銀子、妻子、孩子、房子、車子。有人主張把銀子換掉,或加個「位子」,拿掉別的。然而位子與銀子糾纏會出事,看看南韓和台灣,只要不犯法,占一席足夠了。
老人移民 也像五子登科
佛光山說,星雲大師寫過文章,兩名老人移民美國,比喻初抵時也像五子登科,瞎子、聾子、啞子、跛子、孝子。看不懂英文好比瞎子,聽不懂人說話猶如聾子,說不出口形同啞子,出門不會開車就像跛子,而子女在外辛苦工作,二老在家照顧孫兒,打點家務,如此「孝順子女」,孝子。
大師道行高超,為文詼諧警世,所以不避諱俗世說的「歧視」。
我沒在商界做過事,沒中獎,沒得到遺產,但在求學和事業途中常遇貴人。1949年初父親張維寅先生把全家送上船來台灣,但因為少張船票,留在大陸,竟至音訊全無。偉大的父親犧牲自己,成全妻小來到寶島,當然是我的頭號貴人。
我們寄住在台北市永康街的大姊家,姊夫陳浩然先生是台灣省政府公務員,我每天走路來回近兩小時上女師附小。中學搬去宜蘭與二姊住,二姊夫張璿先生喜歡閱讀,家裡訂了拾穗、野風、暢流、讀者文摘,乃至外國雜誌,像個小圖書館。因而辛勞的母親郝劍珠女士,以及兩個姊姊和姊夫都是我的早期貴人,奠定了這孩子的性向和興趣,給他奮鬥的勇氣和基本底蘊。
能唸大學頗不容易,既不屬軍公教子女,也拿不出無需繳田稅的證明,不能減免學雜費及住校膳宿優待。看看別人,雖感不平,沒有抱怨,因為遇到了貴人,政大管起予教授,他安排我在學校工讀。畢業後在馬祖服完兵役,還推薦我去淡江高中任國文老師,我開始有了基本生活費。
不久考上中廣公司記者,是個轉捩點,第二年兼任製作主持「早晨的公園」每天現場節目,領雙份薪水,奠定日後基礎,考進老三台華視,從新聞主播,主編,到策劃新聞,主持新聞評論。中廣總經理黎世芬,新聞部經理王大空,洪縉曾,楊本禮,以及華視經理曾文偉都是我的貴人。楊和台視記者周嘉川的婚禮上,我和夏祖麗是伴郎伴娘,新娘的花束拋給了伴娘,我們年底結褵。然而其間令我寫專欄受益和人生楷模的貴人是岳父。談到夏承楹先生(何凡)的人品,遠見和時評專欄「玻璃墊上」,他是國家和社會的貴人。而岳母林海音女士,出版我的第一本書,給我很大鼓勵。
應邀澳洲聯邦媒體擔任新聞主編,是另一轉折,當時還兼讀者文摘長期翻譯,妻並任民生報駐澳代表,全家生活舒適。非只如此,不時有些筆潤,最大的是1995澳洲聯邦文學獎首獎,30年前合台幣48萬元,當時澳洲的大麥克套餐號稱0.99元。那些年,工作,寫作,翻譯,游泳,高爾夫和橋牌賽,填滿生活作息。
施人慎勿念 受施慎勿忘
同一年香港讀者文摘找我去磋談三天,希望我負責編務,為期十年。我考慮香港吃緊的工作,而且每半年要去紐約開會,還要常訪問各發行地,抽空回墨爾本家home leave,飛機往返很忙碌,這件事終未談成。當時Reader’s Digest與Life和Time,號稱美國三大雜誌,我頗看中他們有個18洞球場,但是香港紐約來回費時,加上公事,沒多少時間讓你耗在球場上。
設在首都坎培拉的澳洲國家大學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世界排名16,邀我們去擔任駐校作家Writer in Residence。坎培拉與我所住的墨爾本相距很遠,周末返回,舟車辛苦,這件事竟然與編讀者文摘結局相同。我們在大學預定提供的宿舍裡住了兩晚,頗為舒適。
日後慎思,覺得不妥,我必是因為貪圖那區區「填滿生活作息」的享受,辜負了貴人。當年是怎麼告訴學生的,司馬光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史坦貝克在小說裡,指點鄉人,「人們總在雨水豐沛時,忘了缺水的痛苦。」
又開年了,回憶一生的貴人,永存溫暖和感恩。「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管他五子登科。
(2025開春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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