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時精選／1975年加州 流浪農民工黑白歲月

當攝影師特恩利 (Peter Turnley) 年僅20歲時，加州經濟機會辦公室（Office of Economic Opportunity; 簡稱OEO）的一位熟人聯絡他，問他是否有興趣從密西根的學校請四個月假，前往西部，開車四處走動，拍攝該州的貧困與工人階級人口？熱切的特恩利立刻答應，於是他在1975年夏天駕著自己的小白色福斯汽車穿越加州，在聖荷昆谷 (San Joaquin valley) 與流浪農工共度時光，與尋找工作的人一起跳上火車，再與奧克蘭 (Oakland，屋崙) 居民閒聊他們如何維持生計。

然而他的OEO聯絡人中途離職，雖然特恩利表示自己曾向該部門提交一組照片，但這些作品從未曝光。這一切將在12月4日改變，屆時這些照片，以及他在現居地巴黎拍攝的其他作品，將於洛杉磯的萊卡畫廊 (Leica Gallery) 展出。(編者按：以下是作者Marah Eakin與特恩利訪談紀要）

問：為什麼加州OEO在1975年會想到找你來做這個專案？

當我還是密西根大學的大一學生時，寒假回到印第安納州的家鄉韋恩堡 (Fort Wayne)。當時市政府有一位非常左傾的市長，他召集了一群非常有趣的人才進入市府團隊。

嚮往用攝影改變世界

我16歲開始攝影時，就決定用它來改變世界，特別敬佩那些用攝影影響公共政策的攝影師，例如1930年代農場安全管理局 (Farm Security Administration) 的攝影師，其中包括桃樂絲蘭格 (Dorothea Lange)。所以我說服這位市長聘請我拍攝韋恩堡市政府制定政策相關的主題照片。

在那段時間，我認識了一位擔任韋恩堡市公共事務官的女士。我當時並不知道，兩年後她搬到加州，這就是為什麼我在大二結束時收到她的來信，問我是否願意到加州進行四個月的公路旅行，記錄加州工人階級與貧困人口的生活。她向我解釋，OEO需要製作一份報告，強調其幫助加州貧困人口的努力，並希望用這些照片來呈現報告內容。

四個月公路旅行 走遍加州

我只拿到一些加州各地貧困區域的基本統計數據，沒有其他具體指示，並獲得僅足以支付廉價旅館、小餐館食物和汽油的資金。我還能使用加州首府沙加緬度 (Sacramento) 的政府暗房，偶爾去沖洗底片、製作聯絡表和照片，但除此之外，我幾乎都在路上，開車走遍全州各個角落。

問：作為一個來自中西部的人，在來加州之前，你對這個州的印象是什麼？

我雖然不是在印第安納州的農村長大，但對農業略知一二。真正讓我震驚的是，當我到加州時，發現一件大多數人可能並不了解的事，那就是加州有很大一部分是農業和鄉村地區。聖荷昆谷在很多方面都比我能想像的任何地方更像印第安納。

問：整個專案讓你有什麼收穫？

這組作品讓我著迷，也讓我在某種程度上感到自豪的是，照片與人們的互動中呈現出一種幾乎天真且真誠的視角。這些照片非常直接、非常人性化，真正關注人們的生活，因為你能透過他們的眼睛，靠近他們。

真誠視角拍攝 動人心弦

另一個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因為我接觸的主要是工人階級或非常貧困的人們，他們的處境無論居住在城市或鄉村其實都非常相似。我遇到的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非常正直、善良、勤奮的人，只希望為自己和家人爭取更好的生活。他們想要有尊嚴地生存，而我覺得我們都欠這些人一份深深的感謝。

我還記得曾與流浪漢共度時光，我不確定這個詞今天是否帶有貶義，但他們與單純的無家可歸者略有不同。流浪漢通常是選擇這種生活方式的男人，搭乘火車，並在各地停留工作。我記得曾在一節貨車車廂裡與四個男人同坐，他們幾乎和其他人一樣，只是生活稍微跨過了生存邊緣一線之隔的界線。我在年輕時就意識到，生活是多麼脆弱，我們隨時可能接近那條界線。

跟拍流浪漢 領略生活脆弱

問：我覺得這些照片令人震撼的一點是，有些方面迄今幾乎沒有改變。加州農地裡一直有人在工作，卻薪資過低、得不到重視，而某些情況甚至變得更糟。

在COVID疫情期間，我住在紐約市，從封城第一天起，三個月中間每天我都外出散步。當我遇到人時會問他們三個問題：名字、年齡，以及他們如何維持生活。三個月後，我回到巴黎，在街頭做同樣的事，最後出版了一本攝影集，名為《紐約-巴黎視覺日記：COVID-19的人類面孔》。

疫情期間 是工人拯救大眾

COVID疫情期間讓我震撼的是，拯救我們生命的是紐約的工人階級。上西城有整棟大樓夜晚一片漆黑，因為住戶都去了漢普頓 (Hamptons) 或離開紐約，但拯救我們的是收銀員、郵差、聯邦快遞員、護理師、醫生、醫護人員、救護車司機，幾乎都是藍領工人階級。回顧當時，我曾希望COVID危機結束後，我們能普遍改變看待社會的方式，重新重視那些真正做事的人，但事實上，一旦封城結束，我們又回到被富人統治和領導的狀態。而加州及世界上的富裕階層，永遠不會親自去採草莓。

問：你是否與1975年拍攝的人保持聯繫，或事後有人聯絡過你？

我確實很想知道那些照片裡的人後來怎麼了，但很遺憾，這麼多年來我從未與任何人聯絡過。如果有當年的人突然出現，那絕對將是驚喜的事。

自豪作品延續大師精神

問：你已經當了超過50年的攝影師，走過90個國家，替《新聞週刊》(Newsweek) 拍攝過40次封面，並記錄了上個世紀許多重要的地緣政治事件。是否有時你仍難以相信自己曾親眼目睹的時刻，或拍下的照片？

我剛簽署認證了將在這次展覽中展出的照片，它們真的非常美麗。這些作品是在巴黎製作的，採用傳統的銀鹽印刷，品質極佳。但當我拿起《另一個加州--1975》中的一張照片時，畫面是一個在奧克拉荷馬州沙塵暴時期出生、後來搬到加州的男人。今天看著那張照片，看著這個男人的眼睛和臉龐，我真的有一種感覺，即使那是我自己的作品，我彷彿在看桃樂絲蘭格拍的照片。我非常自豪，因為我的作品延續了那種關注人們生活核心的精神。

數位攝影 方便卻少人性連結

在這個數位攝影的現代，一方面我覺得很棒，因為現在每個人拍攝照片的頻率比以往任何時期都高；另一方面，我認為攝影世界已經遠離了真正強大、直接的人性連結。對我而言，後者才是最重要的。我對生活的興趣遠超過攝影。當然，我非常在乎攝影，我熱愛美麗的照片，也盡可能努力拍得好看，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我所拍攝的生活主題，而這一切的核心是情感。

攝影展名稱: 彼得特恩利--巴黎與加州

地點： 西好萊塢比佛利大道8783號萊卡畫廊（Leica Gallery, 8783 Beverly Blvd. West Hollywood）

時間： 12月4日至1月12日。特恩利將於12月7日下午2點至4點在畫廊介紹作品，並為他的攝影集《另一個加州--1975》簽名。

洛時精選為世界日報與洛杉磯時報經過正式協議的互惠專版，每周刊出。

洛時精選 Little-known photographs of the ‘other California’ candidly show 1975’s working cla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