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藝／「面面俱到」說青霞

這裡講的「面面俱到」不是為人處事的圓滑，而指的是2023年在事業上，林睡美人青霞贏得了一個搓麻將中的大滿貫，棒球賽中的全壘打——獲香港大學名譽社會科學博士、獲台灣金馬獎60年終身成就獎。我由紐約赴台慶賀她事業上的最高榮譽，在參加了青霞一系列的慶典活動時，目睹到她親力親為盡可能地安排和處理各色巨細事務， 又以智慧和格局，為人處事細緻入微，對朋友周到體貼，真正一絲不苟地體現了面面俱到的正能量。

安排各項活動 鉅細靡遺

早就收到她秘書Kittman寄來的日程明細表，分為日期、時間、活動、地點、備註，從她本人以至貴賓抵達、離台時間，人數、車輛、住房安排一應俱全，她的隨行攝影師鄧永傑查看各個場地的日程一目了然，安排的飯局和活動地點，酒店大廳集合時間俱一清二楚。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11月24日在東方文華酒店文華閣的中式晚宴日程表的備註欄中寫：「需放姓名桌卡」，這是一般正式宴會的慣例倒很正常，而看到註明「全素：楊惠姍」時，我不得不嘆服青霞的用心良苦。

在得知我會在金馬獎結束後，與惠姍同赴高雄佛光山，一同祭拜導演張毅，惠姍最愛的那一半，同時參觀惠姍為佛光山製作的琉璃雕塑千手觀音時，她馬上要我代邀惠姍出席晚宴，我順口一句：惠姍吃素，不料她立馬上心地記下來。晚宴上了第一道前菜後，她走到惠姍身後輕柔地說：「惠姍，這是特意為妳準備的素食……。」惠姍雙手合十。

金馬獲獎感言 思考縝密

金馬獎感言更是面面俱到，她感謝了自己在影視圈一路走來最該感謝的人，第一部電影「窗外」導演宋存壽，拍得最多而使她奠定愛情文藝片女神的原著者瓊瑤，使她開始轉型的朱延平導演，以及使她更上一層樓成為「東方不敗」的導演徐克。

她感性地發表了對摯友施南生在人生道路上一路指點、扶持、關愛著她的感想，也幽默地感謝了美術指導張淑平把一個土包子變成了窈窕淑女，在說到窈窕淑女時，由於高跟鞋太高，青霞雖然苦練了一陣子，還是不習慣地腳歪了一下，她臨危不亂馬上提起了有斗篷式樣的艷紅禮服，隨著一個輕柔的轉身、柔輕的淺笑，遮擋過去了露餡兒(露怯)，觀眾毫無覺察，彷彿又一次領略到了她在東方不敗中的氣韻。

最後青霞在感言中，感謝她的先生和三個女兒默默地給予她的支持、理解、空間、容忍，永遠是她堅強的後盾。青霞極少提及先生，在這個盛會中宣稱對他的尊重和感激之情，無疑是澄清了有關他們夫婦間的傳聞，各類小道消息不攻自破。而青霞誕有二女邢愛林、邢言愛，繼女是長女，青霞從來視如己出，在此時強調說明「三個女兒」，不得不讓我佩服青霞的大度及思考縝密。

整篇獲獎感言最讓我感到妙不可言的是，青霞通篇演講避免用中國或台灣地域性稱號，而巧妙地改用「這片土地」或「我的家鄉」，這樣自然又親切地不用地名，完全迴避擺脫了政治上無謂又荒謬複雜之極的「正名之爭」、所謂「政治正確」。妙哉！值得鼓掌 ！

訪朱銘美術館 慷慨解囊

2023年，為紀念台灣雕塑家朱銘先生的匆忙逝去，我寫了篇緬懷文章「從朱銘的『太極陣』到舞作『由始……』」記錄下1982年在紐約，我與朱銘先生的合作始末，並配了「江青舞蹈團」在紐約演出劇照發表。

不料「朱銘美術館」的負責人看到了明報月刊的文章後，馬上與我取得聯絡，希望我解答一些問題，我將當年可尋得的資料和視頻發了過去。當我決定赴台參加青霞的盛典後，通知了「朱銘基金會」，他們希望在台北面對面，進一步深入了解合作緣起及作品創作過程，我欣然同意，並安排好了約會。

赴台兩周前和青霞閒談中她得知我的約會，馬上靈機一動：「我沒有去過『朱銘美術公園』，可以帶我和我的客人一起去參觀嗎？」，「妳的日程已經排得如此之緊，哪有可能？」，「妳去問，我去試調日程，這樣我的客人可以有些文化活動，大家一定會喜歡。」

美術館立即表示榮幸之至，歡迎來訪，青霞調早了12月24日去「財神擔仔麵」午飯的時間，十幾個人從松山區麵館直奔金山區朱銘美術館，車程約一個半小時。美術館面山傍海，占地11公頃，是藝術家朱銘最大的一件作品：景觀、植栽、建築、水電工程全由朱銘本人設計；2000多件雕塑「鄉土系列」、「太極系列」、「人間系列」分門別類錯落有致地占據了各個空間。

「朱銘美術館」於1999年對外開放，目的是要將藝術的種子種在台灣的土地上。除了我，每個人都是第一次來參觀，大呼大開眼界，不僅可以享受雕塑和山海的對話，也可以在自然和藝術的環抱中身心放鬆，每個人的手機都拍個不停。

館長一路陪伴青霞作導遊，我則和負責研究朱銘雕塑的研究員邊走邊談有關「由始……」的創作。青霞得悉保養園區一年費用要1億多台幣，於是慷慨解囊，認了一個海軍女軍官，將林青霞的名牌掛在女軍官胸前三年，青霞說她這樣做的目的是拋磚引玉。

金馬慶功 好友開心歡聚

金馬獎頒獎典禮在國父紀念館舉行，青霞安排她的朋友們坐在同一區，頭一天親自給每個人發入場券，反覆叮囑我們要帶零食，避免金馬獎時間拉得太長會餓著。安排座位時，她也特意將熟識的人坐在一起，我跟金聖華比鄰而坐，而金聖華的位置靠過道，青霞說：「這樣安排是因為聖華經常要去洗手間。」我問：「妳這樣面面俱到地悉心照顧每個人打點每件事，難道不累？」青霞笑答：「我一手安排每件事，已經忙了兩個多月了， 我希望做到我開心時也要大家開心！」

金馬獎頒獎典禮結束後回到酒店，已經過午夜了，我迫不及待地回房換了便裝和平底鞋，讓自己舒服輕鬆。來到七樓官邸大廳青霞慶功宴處，馬上又被青霞拉到樓下金馬獎大會的慶功宴上，見到了不少久違的老朋友，也頓時讓我憶起了遠行的李行導演。10年前「金馬50」時，我們一起走紅毯的鏡頭依然歷歷在目。

回到主人青霞的宴會上，好菜好酒好朋友，青霞直說：「好開心，今天好開心，這次好開心，大家好開心。」清晨4點多宴會仍然在繼續，很多賓客表演唱歌，我跟青霞大概都喝高了，也情不自禁下了舞池摟在一起即興跳舞。萬萬沒有想到被青霞好友胡晴舫錄下，原來晴舫外籍老公Matei和黃心村老公台灣清華大學校長高為元一起，在樂隊的伴奏下引吭高歌。我們好像返老還童般瘋瘋顛顛舞、顛顛瘋瘋笑，給瓊瑤姊看這段不可外傳的視頻，她寫：「哈哈，你們玩瘋了，快樂寫在你們身上，太愛這段影片了。」

以文結緣 一路青青相惜

12月2日，青霞從香港通知還在台北的我：「明天晚上11點播放11月26日錄製的『看板人物』訪談，如有興趣可以看看，有談及妳。」然而我的回信卻是牛頭不對馬嘴，寄了張跟瓊瑤姊的合照外，寫：「這次跟瓊瑤姊鄭重其事地談了策動安樂死的問題。有你們兩人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可以在台灣組成力量推動此事。我當個敲邊鼓的人。」

第二天晚11點前，貼心小朋友兆欣給我發了「看板人物」的現場連結，當TVBS主持人方念華問及青霞作為「高錕慈善基金會」和「香港中文大學」聯合公益活動「腦智同護」的大使問題時，青霞說：「參加了這個活動給了自己新的啟發，自己新的潛能，注意腦子隱形的退化防患很重要，愉快的社交會有幫助。」

方念華說：「看到江青她全程坐在台下，一定是您很好的朋友。」青霞接口：「她專門從瑞典趕過來參加我的這個活動支持我，我跟妳講，我真的很尊敬、喜愛、欣賞江青，她是這麼樣地刻苦，要追求自己的創作……，她的腳為了跳舞變形了，但妳看她的腳妳不會覺得她醜，你會覺得哎呀好心疼，這就是她的故事，她一輩子就是為了舞蹈而活……。」青霞這番美言和表白，對我完全是意外又意外，真不敢當。

正如青霞曾在文章中寫：「回首往事，人世間的緣分是多麼微妙而不可預測。」名字中帶「青」字的兩個人，1978年我們在紐約偶遇，近年來因寫作結下文緣，一路走來相遇、相交、相知、相扶持、青青相惜。今年秋天青霞歡度69歲生日，我寫：「2023年是妳豐收的一年，但想想需要播種、培養、給予，才有豐收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