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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身分與文化困境 華人媽媽在制度中夾縫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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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經濟門檻被卡到移民·身分不穩定,再到語言與文化難以被理解,許多華人新手媽媽們都在相似的縫隙中掙扎。(Ada Teng╱攝影)
從經濟門檻被卡到移民·身分不穩定,再到語言與文化難以被理解,許多華人新手媽媽們都在相似的縫隙中掙扎。(Ada Teng╱攝影)

這是世界日報記者與南加州大學Annenberg健康新聞中心合作完成的「2025 Impact Fund for Reporting on Health Equity and Health Systems」專案之一。延續第一篇對南加華人母親生育現實的關注,本篇走向更深的陰影:那些不被看見的母親在身分、文化與制度的夾縫裡,仍努力尋求出路。

懷孕20周時,黃珍(化名)的世界在超音波螢幕前崩塌。從醫生口中得知,胎兒有嚴重染色體異常,黃珍必須在悲痛與現實之間做出抉擇——終止懷孕。

在美國,第二或第三孕期的墮胎手術並不容易。許多醫院因宗教信仰或政策限制拒絕執行,加州雖允許24周前的合法程序,但仍需多重醫師評估與轉介。當她抵達專門的診所時,門外的抗議者高喊「殺人犯」。

手術後,她經歷與產後母親相同的生理變化:脹奶、荷爾蒙波動、失眠,但卻找不到適合的支持。目前相關醫療與心理支持多聚焦早期流產或順產母親,對在中後期失去胎兒的孕婦,制度與研究似乎沒有留下位置。

這樣的缺口並非孤立存在。從經濟門檻被卡到移民身分不穩定,再到語言與文化難以被理解,許多華人新手媽媽們都在相似的縫隙中掙扎。

「夾心層」的困惑

在制度的缺口裡,有一群被忽略已久的人:他們不算嚴格意義的貧困,卻難以負擔加州高昂的生活成本。

Alice Lin和丈夫都在洛杉磯地區全職工作,薪水僅略高於法定最低工資,扣除房貸車貸等必要開銷後,所剩無幾。2022年,孩子的誕生帶來喜悅,也讓生活變得更吃緊。微薄的收入請不起保姆,而兩人都不想為育兒中斷職涯。最終,他們只能請父母從中國來幫忙,但每次來的時間都受簽證限制。

等孩子稍大,他們改送日托,每月費用約1300美元,生活也沒因此輕鬆太多:孩子若臨時生病,夫妻之間總得有人放下工作、回家照料。除了工作與孩子,他們的生活幾乎再容不下其他。

以三口之家為例,加州提供的大多社會福利項目,通常要求家庭月收入低於6000美元。...
以三口之家為例,加州提供的大多社會福利項目,通常要求家庭月收入低於6000美元。(記者劉子為/製表)

Alice說,她曾研究過政府的補助項目,但幾乎都不符合資格。「好像大多福利都環環相扣,如果你符合其中一個的資格,其他補助也都能申請;但只要你不符合其中一個,剩下的都與你無關。」

以三口之家為例,加州提供的大多社會福利項目,比如白卡(Medi-Cal)、WIC(營養補助券)等,通常要求家庭月收入低於6000美元。但像Alice家這樣夫妻皆有全職工作、薪資略高於最低工資的情況,幾乎被所有補助排除在外。

南加州大學Keck醫學院副教授Melissa Withers 指出,有的家庭以兼職、非正式或自僱形式工作,長期處於無保險狀態。部分人依靠Covered California計畫,但保費即使有補助,每月仍需數百美元;另一些人則轉向免費或低價的社區診所,卻常因擁擠與候診時間過長而卻步。

她形容,這些家庭「正從體制的裂縫中滑落」:既不夠貧困以獲得公共援助,也不夠富裕以負擔私人體系。

「有時候我在想,乾脆不工作、靠福利會不會更輕鬆?」Alice說,「我用合法身分在這裡辛苦打拼,待遇卻好像不如一些無證移民。」

一紙身分,決定能否求助

Alice口中「羨慕」的無證移民,雖然能暫時依靠加州的公共醫療體系,卻因身分不穩與政策風向,而活在另一種不確定中。

王莉莉(化名)一家來自中國,以政治庇護身分在美國生活。丈夫上夜班維持一家四口的開銷,她在家中照顧兩個年幼的孩子。雖然沒有穩定身分,他們在亞美公義促進中心(AJSOCAL)的幫助下,申請到白卡並順利完成生產。但在此之後任何的政府補助,他們都不敢申請,因為害怕移民案子受影響。

另一位母親何希的情況則不同。她的丈夫已取得綠卡,而她仍在申請中。當初準備申請白卡與WIC時,她猶豫很久,擔心使用公共福利會被視為「公共負擔」,從而影響綠卡審批。雖然最終她還是遞交申請,但那份顧慮始終存在。

許多生活在加州的無證移民因害怕被驅逐出境、失去DACA等臨時保護,或使家人陷入風...
許多生活在加州的無證移民因害怕被驅逐出境、失去DACA等臨時保護,或使家人陷入風險,而選擇避免接觸醫療與社會服務體系。(受訪者提供)

她們的警覺在更廣的層面上被稱為「恐懼效應」。根據Urban Institute的調查,約六分之一的有子女移民家庭成人(16.7%)因擔心身分受影響而避免申請公共福利。

一篇刊登於「Social Science & Medicine」的研究也揭示,許多生活在加州的無證移民因害怕被驅逐出境、失去DACA等臨時保護,或使家人陷入風險,而選擇避免接觸醫療與社會服務體系。

與此同時,有限的資源也正面臨收縮。根據加州最新預算,自2026年起,無證成年新申請者將暫停登錄全額白卡,雖然兒童與孕產相關的「緊急醫療」暫時不受影響。

制度的不確定性讓許多移民選擇退縮,而那些踏進醫療體系的人,也常在語言與文化的隔閡中感受到忽略。

被忽略的文化,被誤解的偏好

對許多亞裔母親而言,醫療照護往往只看見身體,卻看不見文化。

在美國生活已超過8年的小婷(化名)育有兩個孩子。她的英語足以應付日常交流,但在生產期間,仍發現自己難以完全理解醫療文件中的專業用語。

由於夫妻都需工作,孩子出生後常由家中不懂英語的長輩照顧。每當老人帶孩子去看診,語言成了一大障礙:兒科醫生所在診所和Urgent Care沒有能說中文的員工,使用翻譯軟體也不順暢。

小婷的英語足以應付日常交流,但在生產期間,仍發現自己難以完全理解醫療文件中的專業...
小婷的英語足以應付日常交流,但在生產期間,仍發現自己難以完全理解醫療文件中的專業用語。(受訪者提供)

洛杉磯加大(UCLA)Fielding公共衛生學院副教授May Sudhinaraset 2023年發表的一篇研究指出,缺乏優質的語言支持服務,是移民母親獲得醫療照護時的主要障礙之一。儘管加州法律要求醫療機構提供翻譯服務,許多母親仍描述翻譯「難以取得」或「品質不一致」。

Sudhinaraset認為,這不只是文化問題,而是結構性資源的缺口。聯邦層面的政策變化,也使情況惡化——最近的行政命令將英文定為官方語言,取消部分聯邦翻譯合約,使得像加州這樣語言多元的州不得不自行填補空缺。

「翻譯只是起點,」她說,「真正的挑戰,是醫護人員能否用病人聽得懂、也願意相信的方式溝通。」

許嘉珊(Priscilla Hsu)是在南加地區執業的一名華裔導樂(Doula),她在工作中反覆觀察到,儘管醫療機構常強調「文化敏感度訓練」,但在實際操作中,許多細節仍缺乏對亞洲病患習慣的理解。

導樂許嘉珊觀察到,儘管醫療機構常強調「文化敏感度訓練」,但在實際操作中,許多細節...
導樂許嘉珊觀察到,儘管醫療機構常強調「文化敏感度訓練」,但在實際操作中,許多細節仍缺乏對亞洲病患習慣的理解。(受訪者提供)

「像華人文化很重視避寒、強調保暖,但在美國醫院裡,護士遞來的幾乎總是冰水。」她說,「當產婦說不想喝冰水時,有時護士還會露出困惑或懷疑的表情。」此外,有些醫院在病人疼痛時只提供冰敷,而非熱敷。

「這看似只是溫度的選擇,實際反映了醫療系統對不同文化需求的不了解。」許嘉珊認為,「在生產這樣的高壓環境裡,如果產婦的偏好和需求得不到回應,很容易產生被忽視的感覺,甚至引發創傷。」

這些看似瑣碎的細節,正揭示現有文化照護的盲點:當醫療體系無法回應不同族群的偏好時,信任與安全感也難以建立。

有溫度的替補

在體制的邊界之外,也有人在默默彌補那些被忽略的空缺。

作為南加州歷史最悠久的亞裔非營利醫療機構之一,華埠服務中心(Chinatown Service Center,CSC)長年為華人及移民社區提供全方位的照護。

華埠服務中心的孕產服務涵蓋產前與產後檢查、婦產科門診、心理健康輔導、營養諮詢與社...
華埠服務中心的孕產服務涵蓋產前與產後檢查、婦產科門診、心理健康輔導、營養諮詢與社工支持,全程皆可提供中文協助。(記者劉子為╱攝影)

「我們不會拒絕任何病人,無論他們是否有保險和合法身分。」營運長Jack Cheng表示,CSC的孕產服務涵蓋產前與產後檢查、婦產科門診、心理健康輔導、營養諮詢與社工支持,全程可提供中文協助。針對無保險或低收入家庭,CSC會根據收入減免醫療費用。

Martha Vidal是服務於CSC的一名婦科醫生,在洛杉磯執業二十餘年。疫情後,她加入CSC的診所團隊,為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孕產婦提供照護,其中包括許多華人母親。「作為一名來自墨西哥的移民,我對每一位病人的態度都是一樣的:尊重。」

Vidal承認,自己雖然不熟悉華人的傳統,但她相信尊重可以跨越語言與文化的界線。她舉例,有些華人女性在產後不願外出,因為相信外面的風會損害身體;有些人只吃湯類食物,擔心會干擾恢復。

「我尊重這些做法,因為它們能讓母親安心,」她說,「但我也會從醫學的角度向她們解釋,哪些是需要注意的部分。」在她看來,這樣的文化信念並非阻礙,而是病患與社群連結的一部分。

CSC的孕產服務涵蓋產前與產後檢查、婦產科門診、心理健康輔導、營養諮詢與社工支持...
CSC的孕產服務涵蓋產前與產後檢查、婦產科門診、心理健康輔導、營養諮詢與社工支持,全程可提供中文協助。(記者劉子為/攝影)

除了華埠服務中心,南加州還有幾家面向華人社區的聯邦認可健康中心(FQHC),例如基督教角聲醫療中心與慈濟醫療中心;還有像亞美公義促進中心這樣的法律民權組織,長期為弱勢家庭提供法律援助。

在更廣的層面上,宗教組織、鄰里社群、社媒網絡也構築起另一種支持。在華人常用的微信與小紅書等社交平台,許多母親交流醫療資訊、福利政策與育兒經驗等信息。

有人在小紅書推薦可信的醫生與托育機構,有人在微信群分享產後的焦慮與恢復歷程,也有人只是想找到能懂自己的人。

「隱形」的亞裔

上述支援渠道的存在,為許多華人母親帶來幫助,但供不應求。南加大教授Melissa Withers指出,與其他一些少數族裔相比,亞裔移民母親獲得的照護服務,仍有所欠缺。

「亞裔移民獲得的外展服務較少。許多縣級政府與社區健康計畫的外展網絡,主要集中於西語社群,比如更多社區健康工作者、和更常見的家庭探訪。」Withers 解釋,「但針對亞裔移民女性,類似的服務卻少得多。」

「亞裔病患常處在『看不見的落差』裡,」UCLA教授May Sudhinaraset則這樣說。

她認為,這種結構性落差與「模範少數族裔」的刻板印象密切相關。外界長期假設亞裔教育程度高、收入穩定,不需要額外公共支援,導致政策與資金分配向其他語言群體傾斜。

由May Sudhinaraset教授帶領的 BRAVE研究團隊,特別關注亞裔移...
由May Sudhinaraset教授帶領的 BRAVE研究團隊,特別關注亞裔移民在法律身分與公共政策中的「被隱形」現象。(受訪者提供)

根據UCLA–AAPI Data的報告,即便符合資格,亞太裔族群在公共援助計畫中的參與率仍明顯偏低。報告分析,低參與率背後的原因,包括歷史創傷、雙語與文化匹配醫師的短缺,以及結構性的障礙。同時,低參與率又反過來加深亞裔的「隱形」:數據少、聲音小、資源更難爭取。

另一方面,亞裔社群內部語言多樣、文化差異大,也讓政府推行針對性服務的成本更高、執行更難。Sudhinaraset指出,現行的統計常將亞裔視為單一類別,缺乏細分讓真正脆弱的群體被掩蓋。「結果是資源難以精準投放,也讓決策者誤以為問題不存在,」她說。

「要讓照護真正平等,」Sudhinaraset 說,「我們需要的不只是資源,而是被看見。」

真正的普遍,從理解差異開始

制度常以「普遍需求」為藉口設計服務,但真正的普遍,從來不止一種樣貌。懷孕中期流產母親、低薪的雙職工家庭、身分未定的移民、在語言與文化隔閡中摸索的少數族裔... ... 她們的故事提醒人們:被稱為例外的人,往往是體制最該回應的。

在加州這樣多元的土地上,平等的意義也許該重新被定義:它不在於制度能涵蓋多少人,而在於它是否願意聽見被忽略的聲音。

更多與孕產相關的資源與福利,可在記者整理的「南加母嬰資源指南」網站查詢,幫助新手媽媽在異鄉找到依靠:https://www.momsupportl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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