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可以更好一點（下）

老闆問他當什麼，他說：「我什麼都沒有，不知道能不能把自己當掉。」

「那你想用自己換什麼呢？」老闆並沒有說「不能」，而是這麼問馬可。

這位老闆從來不跟客戶聊天，都是交易行為而已。但是他知道今天會走進來一個年輕人，這位年輕人會聽他說話。

「我其實不需要什麼。我只是想，也許生活可以更好一點。」馬可說。

「那你想換的就是一個『更好』的你。」

「好像是吧！但是這種感覺很不清晰。」

「你看到『當』這個字的時候，想到的是什麼呢？你會讀第一聲還是第四聲？」

「我沒想過。剛剛看到這個店鋪的時候，好像是第四聲。現在經你一說，再看就是第一聲了。」

「第一聲的『當』是現在，第四聲的『當』是用現在換取的東西。你要哪一個？」

「只能要一個？」

「是的，因為它們不在一處。」

「嗯。」馬可點點頭。

「世界就像一個當鋪，人們來到這裡，用自己的靈魂交換感官世界的物品。金錢也是一種物品而已。一旦金錢和物品佔據了人們的生活，人們就沉浸在交換的遊戲中。他們不知道，世界看起來像在給予和索取的到底是什麼，應該說他們不知道世界是什麼。他們只是想要更多，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由於不知道，就編出各種理由來說服自己，免得一無所有，連想法都沒有。然而，當世間的物品都離你而去之後，你仍然擁有一切，因為那是你原來的樣子。」

老闆說完，靜靜看著馬可。

馬可發現老闆說了好幾次「人們」，最後卻說「你」，這是特別說給他聽的。

「看來，我已經把自己當了。」馬可笑笑。「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贖回自己。」

老闆點點頭。

11 豬的來訪

強尼做飯的時候，突然發現他無法嘗出或聞到任何味道。

強尼做為一個職業廚師，這將嚴重影響他的工作。

「還好發生在家裡，要是在上班的時候，那可糟了。」強尼想著，感覺到一些安慰。

「可是，廚藝比賽就快到了，要是好不起來呢？」強尼逐漸恐慌起來。

他想起前途、想起自己如何得到米其林廚師的地位，又想起過去，一路如何艱難走來。要是不能繼續做廚師，生活會怎麼怎麼變化，情緒一下子又從恐慌變成了傷感。

強尼覺得自己已經停頓了很久，回去嘗了一口剛剛做的燉肉，還是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不禁坐在地上哭起來。

這時，一隻豬出現在強尼面前，對強尼做了個合十的動作，緩緩地說：「你叫我？」

「我叫你？」強尼很吃驚。「沒有。我都不認識你。」

「你鍋裡的肉是從我身上來的。哦，別害怕，那個身體早就沒了，我也不痛。你現在看到我，只是因為你叫了我。我是來回答你的問題的。」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先問你，我是怎麼叫了你？」

「我聽到你的哭泣、你的恐懼。」豬說。

「你能幫我嗎？」強尼問。

「幫助你什麼呢？」

「我失去了味覺，但我是廚師，怎麼辦呢？」

豬看著強尼，什麼也沒說，只是動動鼻子，然後靠到強尼身邊。

強尼認為豬有味道但他聞不到，又有點慌張。但是他又馬上想到，這隻豬可能不是真的，突然又鬆一口氣。

這時，豬親吻了強尼的臉頰。

強尼感覺到一陣溫暖，又開始懷疑豬的真假。心跳了幾下，突然又想到，豬的真假並不如他的味覺重要。

豬哼哼笑了幾聲。這時，強尼覺得他聞到了豬的氣味。

強尼不確定他的味覺、嗅覺是否還原了。但是過了一會兒，他才明白，他原來有的味覺並不會回來，現在的是全新的。

他也許從來沒有過什麼味覺，只有幻覺。他以為自己用了各種香料去燉肉，其實從香料到肉、到廚藝和職業生涯，全是自己的白日夢。

強尼體會到另一種香，沒有豬、沒有香料，不需要燉肉，不通過飲食，瀰漫所有地方的香。

豬又哼哼笑了幾聲，說牠走了。

12 和諧

兩個同學從樂理課出來，一路談論著課上的內容。

這兩個同學分別是「不和諧」與「和諧」。他們被巴戈送到樂理課，因為巴戈剛剛認識他們，對他們很不理解，以為需要學習的是他們而不是自己。

不和諧說：「我們可以在任何一個音符上，搭起不和諧或和諧的音層哦！這很神奇，無論從哪個音開始，都可以唱出優美的旋律。所有的不和諧，都能在和諧中結束。改動一個音，馬上又變成不和諧的狀態。但是我總想和你在一起，這個渴望總是讓那個插進來的音脫落，和諧就回來了。」

和諧一句話都沒說。

不和諧又說了：「和你在一起就是舒服。」

不和諧與和諧走到巴戈家，巴戈剛剛練完鋼琴。

不和諧按了門鈴，巴戈來開門，很開心地說：「我明白了，你們是一樣的音符構成的！」

巴戈把不和諧與和諧接進門，請他們坐下，準備泡茶跟他們一起喝，把茶端來時，看見沙發上只有和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