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難自禁（一一）

大廳裡的觀眾似乎倏然間消失不見，眼前只剩下那台烏黑的鋼琴和五十個黑白琴鍵，宛如手術台旁滴滴答答的心跳監視器，陪伴他一刀一刀地劃下血管，再細心縫合。每當他全心投入某件事情時，他便能進入一種忘我的境界，安靜而熟悉，讓他對完美的追求得到無比滿足。

蕭邦圓舞曲一首終了，他彷彿從夢境裡醒來，觀眾席如雷的掌聲包圍他。他有點恍惚，臉上露出微笑，像完成一部傑作，華麗起身下台，覺得春風得意，好久都沒有這種愉悅的感覺了。

腎上腺激素產生的快感，宛如化學反應般讓他沉迷其中。他心曠神怡，已經無法再若無其事地坐在觀眾席，看別人的演奏。過了一會兒，他決定離開，趁著空檔來個當地小旅行，晚上再回來看結果。

午餐後，他遛達到附近有名的動物園。天氣很好，人潮擁擠。他看著小孩拿著五彩繽紛的氣球、吃著冰淇淋甜筒，興奮地看著獅子和大象，心情也隨之輕鬆愉快。想到自己的孩子還小時，彷彿好幾個世紀前的事了。那時候空氣似乎不同，天空的顏色是柔和的，孩子的笑聲真摯，而莎曼莎的眼神還是溫柔的。

他心頭一軟，心中鬆軟的某個地方好像敞開了一道窗，讓他覺得家庭生活或許還有轉圜的空間。

然而，這一絲樂觀很快被打斷了。手機突然響起，低頭一看，莎曼莎送來一條訊息，是關於小孩學費的事。她提到要參加課外輔導課，報名費相當昂貴，但可以跟名師學習等等。他不禁嘲笑自己的天真，人生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轉變呢？他將手機塞進口袋，決定拋開一切瑣事，這是屬於自己的周末旅行，他不想被任何煩人的事影響情緒。（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