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佛（全文完）

家人在狐疑的目光中，再三確認此消息的真實性。有了前車之鑑，誰也沒有表現出額外的興奮之情。她不過在外面待了一年。這一年留下的空白，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填滿它，大概永遠也填不滿了。

此刻，窗前倚坐的人如雕塑般靜默著，她不敢辨認那張虛浮、腫脹的臉。似乎，那是她命運的替身，當年的她僥倖逃脫了──而他被摁在原地！

窗外，呼嘯而過的夜晚的街景好似一個個深淵的入口。那個世界被摺疊至更深的空間裡，人一旦錯過，便要終身遊蕩在外了。她提前一站下了車。幽暗的巷子裡，一家通宵營業的店鋪門口，站著一名喝得醉醺醺的男子，隔壁麵包房的捲簾門剛剛闔上。對面女裝店的櫥窗裡仍亮著燈，一個裸身模特兒旁若無人地站在裡面。

她居然找不到回酒店的路，逐漸暗淡下去的手機屏幕正在提示她電量不足。她感到一陣無來由的慌亂，就近尋找建築物或明顯的標誌。一幕熟悉的窗景映入眼簾。她發現自己居然來到當年租房的樓下。三樓窗戶裡依然亮著燈，不知誰人住在裡面，那個曾在藥房實習的女孩兒如今又身處何地？

路燈下，她微仰著頭，似在尋找那輪銀鉤似的彎月。

那年八月，她結束求醫生涯，不動聲色地回到人群之中，病毒和祕密也如影隨形。幾年後，她的祖母逝於臘月初八日黃昏，被人發現時，臉頰處仍有餘溫，而父親的離去還要早上大半年。當年，父親將她送到宋醫生處後，便去了異地謀生。那是父女倆最後一次同車共乘，沙粒擊打玻璃窗的聲音仍在耳邊迴響。

遠處光影下，她似乎看見一個瘦削的身影正邁著沉重的步子，一點點往那個讓人感到溫暖和羞愧的世界裡走去。（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