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佛（一四）

廖頌零將目光收回，生怕他起身坐到她面前──她不確定他是否記得她，或許早已遺忘。

那個遙遠的東湖公園的早晨，她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步步走到他眼前，幾乎含著淚，「……我要離開這裡了。」

「你要去哪裡？」他詫異地望著她，第一次意識到她並不屬於這個城市。

「嗯，我……回家去啊。」她牽了牽嘴角，努力讓自己綻放笑顏，但沒有成功。

男孩拿起手中的畫筆短暫的猶疑之後，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面前的模特兒身上。

最終，那張寫有QQ號碼的紙條還是被塞進男孩口袋裡。他會來找她的，總有一天，他會通過這個號碼，與她建立聯繫。

幾個月後，她登上電腦，輸入一連串號碼，企鵝頭像閃啊閃，卻怎麼也無法閃進那個過往世界裡。她的號碼被盜了。從此，她把他弄丟了──可能他拿著號碼來敲過門，進入的卻是別人的房間。

「等我考上美院雕塑系，就去找你。」少年羅丹的聲音洪亮而自信。

──這麼說，這麼多年裡他並沒有去找過她？

幸運的人是她。回家後不久，便接到學校打來的電話，說當初的體檢標準太過嚴苛，如今都改過來了，她病毒攜帶者的身分完全符合錄取條件。沒有人在意她是否攜帶病毒──每個正常人身上都會有。既然她看上去那麼健康，完全能勝任學業，那就去上學吧。

她感到不可思議，當不懷希望時，希望又不動聲色地降臨。

「從今年開始，我們學校不再檢查這個了，有很多和你一樣的人都回來上學了──」教務辦公室裡的人解釋道。

她手握話筒，不知該高興，還是憂傷。唯一確定的是，終於不必去服裝廠踩縫紉機了。（一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