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之罪（三）

家裡人對她說的話半信半疑，最主要的是，大家都知道，出國留學怎麼會是一件說辦到就辦到的事。可這件事毛蕊偏偏就辦到了，她一點一點地釋放著信息，順利遞交了申請、申請的大學通過了，還有獎學金，自己去辦了護照、自己要去使館面簽、面簽通過了。

到了這一步，毛家人才終於相信，自己這個平凡的藍領之家，也養出來了一個有主意也有能力的女兒。他們驕傲地跟街坊鄰居說，自己沒本事，但閨女有本事，出國沒有花家裡一分錢。將來在那邊讀了碩士、博士，那前途就一片光明了。

章志帆找的仲介公司還算不錯，那一年的初秋，毛蕊順利進入了州立大學。學校不錯，只是離章志帆的家有單程三個小時的車程。毛蕊說服章志帆，讓他同意自己在離學校不遠的小鎮上租了一套一室一廳的公寓。兩個人說好，每個周末毛蕊都會回家。但章志帆心裡總還是不放心的，除了每天給毛蕊打視頻電話外，一周至少有那麼一天，毛蕊從學校回來，一開門，就看到章志帆正坐在客廳的沙發裡。

「你怎麼來了？」一開始毛蕊還問。

「我想你啊。」章志帆說：「我下了班回到家，房子裡空蕩蕩的，我的心裡也空蕩蕩的。」他站起來，給毛蕊一個擁抱。

毛蕊沒有室友，也從不把同學帶回家裡做飯、開派對，無論自己和對方關係多好。因為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真實的情況，包括自己到底是怎麼樣才來的美國、現在的經濟來源是什麼，更不想讓別人見到比自己大了不少的章志帆。

章志帆每次來，都會留在公寓裡過夜，然後早上五點之前就開車離開，趕回去上班。留在這裡的夜晚，毛蕊必然逃不過一場她必須要配合完成的性事。但是第二天，等到章志帆走了以後，她還是會按時吞下自己的口服避孕藥。藥是自己找醫生開的，沒走保險，她不想讓章志帆知道。她把藥片從藥板裡摳出來，全都裝進了裝維生素的瓶子裡。

她在鏡子裡看自己的樣子，青春貌美，正是最好的年紀。她知道章志帆一直期盼著自己能夠快點懷孕，這也是她非完成不可的任務，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昨晚章志帆來過，今天應該不會再來。晚上她得去參加一個聚會。她拿起手機翻開同學發來的短信，再次確認派對的時間。

4

毛蕊挺熱中社交，不管是外國人還是中國人的派對，毛蕊都去參加。但總的來說，還是中國同學舉辦的派對她去得更多，畢竟吃飯能吃到一起去，說話聊天也更容易。大家聚在一起，一開始都有些小心翼翼，互相試探著家庭背景，你家是哪的、家裡是做什麼的，你英語說得這麼好，是不是從小就來這邊上學了？即使有的人話少不善言辭，但光是看對方開的車，穿的衣服、鞋子，背的包包，大概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聚會很多時候都在周末，周五或者周六的傍晚。毛蕊自然只能參加周五的那一場，而且不能待到太晚，因為周六一大早她就得開車回到章志帆身邊。有人問過她：怎麼你每個周末都沒空啊？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毛蕊很快把自己周圍的中國學生們分了好幾種類型，仔細一想，自己好像不屬於這其中的任何一種。有的時候，她會特別留意別人看她的眼神，然後在心裡暗暗猜想，別人會怎麼看她？她的穿戴不算張揚也絕不樸素，走的是那種找準了自己風格的，時髦又舒展的輕奢路線。她完全不用擔心錢，但也不會鋪張。而且，聚會裡她很少說話，問到她的過往，她的回答都是友好卻又模稜兩可。有個操著北方口音的男生叫季文濤，對她有了興趣，約她周末出來，連著約了好幾次，都被她禮貌地拒絕。

後來季文濤轉頭對別人說，毛蕊這個人一直神神祕祕的，也猜不透她是個什麼背景，國內本科畢業的大學也很一般。如果不是家裡有點小錢，估計也不可能那麼順利地出國。毛蕊拒絕了他，但下次碰到，依舊會禮貌地打招呼，沒有一絲一毫不自然。她的身邊也一直沒有什麼男人，久而久之，季文濤也相信了毛蕊拒絕他時說的話：「自己現在還是想把精力都放在學業上。」

毛蕊在學習方面一直很用功。她是個頭腦清醒的人，她明白自己不能依靠章志帆一輩子，除了努力學習拿到文憑，她也很注意搞好人際關係。和她有過交集的每個人她都會很用心地維持友好，說不定自己未來的路就在這些人之中。章志帆這條路走到頭之前，她得跳到更高、更好的路上去。

她從心底明白，自己和那些人都不一樣，那些人不管是窮還是富，但都是靠自己或者靠家裡才出來的。而她，靠了一個男人，還是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