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湖(一五)
「你什麼時候才能成熟點、實際點?」妻子質問道,「我不指望你發家致富,可你成天寫寫畫畫,弄出什麼名堂了嗎?」
沒錯,你喜歡寫寫畫畫,夢想成為作家。只要一坐下來,內心立刻便平靜了,生活中的失敗者,紙上做著英雄夢。
「別人家的日子都越過越好,我們呢?」
「會好起來的。」你說。
「你哪隻眼睛看著會好起來?反正我是看不到任何希望。」
你繼續寫寫畫畫,她繼續婆婆媽媽。寫著、寫著,你飛揚的思緒突然中斷,坐半天也擠不出一個字來。起初你只當缺乏靈感,直到一些簡單的字也不會寫,你覺得情況不妙。接下來你神經衰弱、失眠健忘,做到一半的事不知如何下手,呆坐,腦中一團迷霧。你不得不承認,你虛構的生活再也難以為繼。
妻子不覺得遺憾,反而拍手叫好:「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看來你沒有當作家的命,是時候幹點別的事了。」
她陪你去了趟醫院,診斷結果是阿茲海默病。她不再幸災樂禍,甚至比你還要難過。她不停地埋怨你,為什麼以前要開那些玩笑。
你不解地問:「我以前開什麼玩笑了?」
她一邊搖頭,一邊抹眼淚,她是真為你傷心。你們爭吵過、傷害過對方,每次都覺得過不下去了,可畢竟夫妻一場,看來更多、更大的庸常和瑣碎還得繼續。你有些可憐她,但更該可憐的是你自己。說來諷刺,碌碌即將中年,不但做不了作家夢,連思維的權利也被剝奪。你茫然望著她,隨口說:「真想去南湖看看。」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記著南湖。」她擦乾眼淚,抽了抽鼻子,「多少年沒去過了?」
「我不記得了。」
「我們說好每年都去的。」
「是啊,是什麼阻止了我們?」(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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