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有多長（七）

產後憂鬱症加嚴重打擊，Crystal幾近崩潰。她的父母飛來探望，決定接她回加州休養一陣子。兩個月後，Crystal哭著打電話來，告訴我眼鏡serve了她paper，提出離婚。

「這算哪門子？」

我直接開到眼鏡家去，猶疑該不該開罵。看到開門的他，又暫時把話吞回去。或許他沒有瘦十公斤，也不是滿臉鬍渣的頹廢樣，可少了某種東西。

「我知道你打算教訓我。」眼鏡笑笑，「不過，這世上，只有你或許也能懂？」

我凝視他雙眼，那裡曾經有的光芒不再，但眼底有一絲溫潤。

「你這傢伙，要撫平傷口，也得兩個人一起做啊！你跟Crystal……」

眼鏡直視遠方：「現在的我，是無法給另一個人幸福。孩子去了，也是一個契機。Crystal比我年輕很多，忘記這段，重新開始，不是個壞主意。」

我仍然咬住他不放：「你會不會太自私？」

「會自私，但『太』很難定義。」眼鏡又走向窗邊，背對我。

「我媽走後才意識到，人最後必然孤獨，那是自然狀態。多少年，我督促自己，早點出頭孝順她。但我姊告訴我，爸走後，媽一個人住，其實過得很寫意。平日跟新認識的朋友健行做操，假日帶著便當去五指山掃墓。不知從何時，我不再那樣傷痛沒見到她、沒讓她見到孫子，我能夠相信她沒有遺憾。後來為了孩子拚命，是再度想不開。現在回頭看，終於覺悟到太過執著。」

「你這種說法未免過於出世，我們都是入世的人，叫Crystal怎麼接受？」

「是嗎？其實，不過是學會對世間牽絆泰然處之。但我知道，已經與她想法有別，應該讓她早點去尋找適合的歸宿。這些年你和我一樣，很努力在當負責的人。只是別忘了，最該負責的對象是自己。」

好像深處哪裡隱隱被刺痛，我無言以對。（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