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玄上人在維加斯（全文完）

我以為會有更大的戲，他們突然就停了，轉身影子一樣迅速地離開。其中一個走的時候腳步趔趄，帶倒了一把涼椅。鋁合金的涼椅發出驚天的響聲，我鬆了一口氣，又回到人間。

印第安人走後，四周空無一人，天上連一隻鳥都沒有，空氣凝固，帶著非人的寂靜。群山在高原的盡頭綿延著，黛紫色的朝霞在熾烈的陽光下，迅速變成單調的藍色。每一分鐘，皮膚上的涼意在減少。我們像醉了酒一樣，蹣跚下了屋頂，回房間補覺。

醒來時已經是中午，母親坐在床對面唯一一把椅子上，在刷手機，旁邊放著一本《封神演義》。這是父親的舊書，也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書。現在它的封皮以及書的前幾頁已經脫線散落。剩下的部分，第一頁第一句是「玄玄上人，太上老君，老君者，元炁之根，造化真宗，體任自然。自然者，道也。強為之容即老君。以虛無為道，靈元為性，清空寥廓，晃朗太玄，含孕於空洞寥落之外，莽蕩玄虛之中，寂寞無里，不可稱量。」

凌晨時刻，這屋頂上住著玄玄上人，母親說，她從老花鏡的上端看著我，那樣子很像父親。我狐疑地看著她，記不清昨晚發生了什麼。

從維加斯回來，媽媽和我們又住了一個月，然後堅持要回國。「除了孤單，在國內我過得挺好的。在這裡更孤單。」她把殘破的《封神演義》留給我。此後她一直生活在南京，在朝天宮的老人公寓住了八年，最近我們把她搬到在馬群的另一個地方。

像傳說裡的「玄玄上人」，她一直活著，記得過去所有的事。（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