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層樓(五)
「年紀大了,腿腳不靈便,醫生讓我睡前喝幾口解解濕氣,就喝上了。沒事的,喝得不多,就一點點。」小姨笑笑說。
──可她這個樣子,根本不像是只喝了一點點。
環顧四周,只有藏在磨砂罩子裡的頂燈發出微弱而恍惚的光,是這方空間裡唯一的光源。廖青住在這裡的那幾年,這個房間還是全灰的,沒有任何裝飾。那時,她和小姨都住在閣樓上,由木板隔出兩小間,中間門洞以曲別針和糖紙做成的門簾相隔──還是她和小姨花了兩個周末的時間串成。小姨住外間,她住裡間,每當身體斜插著穿過它,便會響起糖紙的窸窣聲,好似吹過一陣帶甜味的風。
周末的夜裡,她們早早吃過晚飯爬到閣樓上,她寫作業,小姨織毛衣、鉤花邊,各自忙到深夜。消夜是芝麻湯團或酒釀圓子,誘人的甜食,多年後她還念念不忘。一個近乎隔絕的世界,忘了親戚的白眼、姨父的眼淚,一處荒野裡的庇護所。
第二年夏天,閣樓上的風吹來好消息,她要離開了。拿到錄取通知書的第二天,小姨送了她一條掛脖式紅色連衣裙,是《電影畫報》上的女明星在晚宴上穿的裙子。裙子被她帶到大學校園,只穿過一次便沉入箱底,後來混在一批半新不舊的衣物中捐了出去。
廖青摸了摸隨身攜帶的禮物,除了健身錘,還有從超市貨架上取下的保健品,大眾貨色,不值一提。她心裡一陣愧疚,這麼多年過去,她並沒有積攢任何別致的禮物,可以拿來饋贈給眼前這個人。大學畢業之初,她無數次想過如何報答小姨,什麼樣的禮物才配得上這份情意,甚至對自己母親,也沒動過這種心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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