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二○）

她表情中的愧疚、興奮、漠然，交替出現、相互滲透。或許，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怎麼樣啊，吃飯好嗎？睡覺好嗎？」母親俯下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在她肩上輕輕拍了幾下，就像對一個孩童所做的。

二十年前廖青來過這裡，知道三樓過道的牆壁內嵌著一座佛龕，觀世音菩薩的像前供奉著水果、塑料花，還有電子蠟燭。播放佛教音樂的錄音機就在壁龕下面放著。她第一次知道，念經聲還可以從錄音機裡傳出來。那聲音被無限拉長，顯得怪異，它來自一個住人的房間，而不是幽深的佛堂。她已經忘了，這是不是自己後來不願來這裡的原因之一。

母親去廚房洗水果去了，流水聲適時響起，讓她想起童年隧道深處的滴水聲──廖青從不敢獨自往那洞裡走，生怕被那聲音裹挾了去。廖青聽見琴姨拉著保母的手，再次問道：「她們是誰啊？怎麼會在這裡？」保母輕輕打了一下她的手，「你怎麼又忘記了？她們是好人啊，專門來看你的啊。」

「哦，她們是好人啊，來看我的啊。」琴姨喃喃著，雙手緊抓著被角，似乎想從那裡面爬出來。

母親端著一盤新洗的草莓過來，上面沾著點點水珠，很像雨後的花蕾，輕俏、動人。母親取了一顆往琴姨嘴邊送，琴姨咬了一口，輕聲問道：「這是蘋果嗎？」

保母在一旁悄悄告訴她們：「她只知道蘋果，把梨子、香蕉、草莓，都叫做蘋果。當真的蘋果放在面前，她又認不出來了。」

母親好似什麼也沒聽見，只餵著琴姨一口一口地吃。（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