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的賀卡

布置好聖誕樹時，已經很晚了，家人折騰了一整晚，都回房休息去了。我站在亮著燈光的聖誕樹旁，忽然想起那張美國老太太送給我們的聖誕賀卡。

四年前的聖誕節早上，門鈴響起，先生去開門，隨即傳來一名女士清晰而溫和的聲音。我連忙走過去看看。

門口站著一名白人老太太，短短的白髮緊貼著頭皮，她的眼神平靜又柔和，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客人，我心裡既好奇又有些緊張。老太太微笑著從紙袋裡拿出一個印著聖誕圖案的紙盤，裡面裝著幾塊心形點心，用保鮮膜包著；接著，她又拿出一個白色信封，一併遞給我，我們連聲道謝。她看得出我們不太會說英語，便笑著用中文說了句「北京、北京」，握了握我們的手後，慢慢離去。

其實，我們之前見過她。剛到美國時，我和先生常在社區附近散步。某一天，我們看到一戶人家草坪上豎著一根白色旗杆，星條旗在陽光下格外醒目。忽然，草坪邊竟然慢慢站起一個身影，轉過身來，正是那名老太太。

那天她身穿淡紫色連衣裙，戴著大大寬沿花帽，手裡拿著一支園藝小鏟子；我遠遠看去，還以為是一盆花。她對我們說了幾句英語，先生趕緊指指耳朵、再搖搖頭，我也比畫著說：「China，China。」她摘下手套，與我們握手，笑著又說了句「北京、北京」。一名美國老太太會說「北京」，讓我們感到格外親切。

後來再路過她家，就沒再遇見她。這第二次相逢，看到她剪得這麼短的頭髮，我和先生心裡都隱隱猜到了些什麼，但誰也沒說出来。

信封裡裝著她送的聖誕賀卡，左頁有幾行她的親筆英文，右頁畫著一個紅色的心，邊緣像一圈圈的小螺旋。愛心的中央畫著一把斜放的鑰匙，右上角還寫著歪歪斜斜的「北京」兩字。我們看了都忍不住笑起來。

幾天前，先生在草坪旁撿到一個紅色鑰匙圈，掛著兩把鑰匙，女兒家在十字路口，來往人多，肯定是誰掉的。先生找來一個高高的鐵花架，插在靠近人行道的地方，把鑰匙掛上，方便失主看見。第二天，鑰匙就不見了——原來是她的。

後來女兒告訴我們，老太太的先生是在她單位裡退休的，鑰匙是他帶狗散步時掉的；而老太太是退休的西班牙語老師，一年前查出癌症，好在發現得早，正在接受化療。她在賀卡中寫了一句簡單而溫暖的話：「歡迎你們來到美國。」

不久後，我們搬離爾灣（Irvine）的社區，臨行前特意送去一些家裡新摘的臍橙，她也回贈了自家種的檸檬。從此再無碰面，也沒有聯繫。但那張賀卡，我一直珍藏著。

關掉客廳的燈，月光從天窗灑落，照在聖誕樹上，樹上的小飾物亮亮閃閃。我站了好一會兒，心中默默想著那名老太太：願她一切安好，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