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心麵和烤豬腳

如果要選一部代表二○二四年南韓火爆的美食綜藝節目，「黑白大廚」當仁不讓。一邊是用煤炭灶辣炒年糕的黑湯匙大媽，一邊是會分子料理的白湯匙主廚，廚藝與人生哲學激烈交鋒。去年秋天，老公和我從美國返台途中，繞去首爾（Seoul）展開一場韓國美食之旅。

我們在首爾的街頭巷尾亂晃，有一天接近中午，我們走進南大門市場（Namdaemun Market）附近一條巷子，意外發現一家餐廳，招牌不起眼，裡頭卻座無虛席，全是當地大叔大嬸正在專注吃午餐。牆上滿滿都是韓文手寫菜單，我們靠著谷歌翻譯，看見「牛骨湯」、「冷麵」這幾個關鍵字，年輕店員超親切，會說英文，笑咪咪地問我們要不要點「隔壁大嬸吃的那碗」，我們一看那碗紅通通的涼麵用料豐富，立刻點頭如搗蒜。幾分鐘後，熱呼呼的濃白香醇牛骨湯上桌，喝進肚裡，暖在心裡；那碗涼麵則是我的初體驗，彈牙的蕎麥麵浸在冰涼湯裡，上面鋪著小黃瓜絲、梨子片、半熟蛋，香甜入味，微辣不嗆，連一向怕辣的老公也默默點頭稱讚，一邊擦汗一邊說：「這辣我可以。」

晚上我們又跑回那條巷子，發現多數小吃店已經熄燈，唯獨那家餐廳還亮著燈。老闆正和隔壁攤的叔叔聊天，看見我們便笑著招手：「你們又來啦？這次要吃點不一樣的嗎？我帶你們去。」我們立刻放下矜持，跟著他鑽進對面街區。忽然，看到一間食堂門口掛著巨大的海報，「來自星星的你」的千頌伊女神正指著一盤閃閃發亮的烤豬腳，旁邊一排韓文大字，意思大概是：「想要膠原蛋白肌？吃這盤就對了。」更驚人的是：點一份豬腳，還送一大鍋海鮮蔬菜湯，我們馬上下決定：「進去，點。」

餐廳侍者安排我們和一對韓國情侶併桌，豬腳一上桌，外皮微酥，內裡軟嫩，膠質豐富，只見鄰座高高瘦瘦的女生津津有味地嚼著豬腳，連嘴唇都黏得閃閃發亮。用餐一個半小時，整盤豬腳幾乎由女生掃光，她一邊啃豬腳，一邊聊天，淘淘不絕，那位長得像韓劇男主角的男友全程微笑傾聽，神情專注，吃東西斯文到不行，只吃幾口肉喝幾口湯。等他們離開，老公悄聲對我說：「今天終於見到比妳還會高談闊論的女生了。」

那一刻，我腦中響起「黑白大廚」的片尾曲，畫面彷彿凍結在豬腳與燒酒之間，這不只是料理的交鋒，更是文化與人情味的交匯。

我們這趟首爾自由行最有「味」的回憶，不在名勝景點，而在南大門的街頭巷尾，我們吃過豬腳、冷麵、泡菜鍋、人蔘雞、辣炒年糕、烤肉，去了很多咖啡廳吃甜點，但最念念不忘的，還是那碗紅通通的麵，以及帶路的熱心老闆和健談的吃豬腳女生。旅行中的美食，是你在哪裡吃、和誰吃、怎麼吃。是那一碗無意間發現的麵、一頓意外的烤豬腳大餐，以及那種「這也太好吃了吧」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