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在不遠處

天氣熱，女兒卻硬拉著我陪她去參加加州羅蘭岡（Rowland Heights）政府舉辦的野火防治座談會，下午的市政中心會場人潮不少，位子都坐滿了。消防員與地方官員輪番上台，強調防災的重要，講解焚風如何助長火勢、住家周邊枯枝落葉要如何清理，以及遇到火警時逃生包該放什麼。

聽著台上講者重複那些老生常談，我心浮氣躁，暗自腹誹嘀咕：我們住在鑽石吧（Diamond Bar）市中心，離野火十萬八千里，根本是杞人憂天，浪費一個下午。回到家，我隨手把資料丟到書架，也就忘了。

一天心血來潮，拉著女兒去超市買水果，前後一個多小時，回家推開門，一股濃烈的塑膠焦味撲面而來。我想是劉阿姨忘了關火，把鍋子燒壞了，沒想到她臉色蒼白，神色慌張地迎上來：「你點在桌上的薰香蠟燭燒起來，洗鍋刷子都燒焦了，幸好我聞到味道下來，才沒有釀成大禍。要是燒到旁邊那瓶油，可就不得了了。」話音未落，她還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

我愣在原地，鼻中滿是油煙焦臭。望著廚房的狼藉：燒焦的刷子、被水淋濕的檯面、散落的煙屑，心裡湧上一股後怕。腦海中忽然浮現前幾天座談會上，講者們反覆叮嚀的一句話——「防火、救火，第一步永遠在自己手中。」當時覺得枯燥嘮叨，如今卻是驚心動魄的實例。

記憶被牽回上個月在舊金山（San Francisco）度假的一幕。那天清晨還在睡夢中，旅館警鈴大作，我驚慌之下撥了好友電話，卻沒聲音。走出房門，走廊上都是不知所措的旅客，大家面面相覷，只能往電梯口走，卻發現電梯停駛，最後一群人心驚膽顫地找到逃生梯，才順著樓梯往下。救生梯直通室外，推門而出，冷冽的晨風透過薄睡衣鑽進骨頭，凍得人直打哆嗦。

消防車呼嘯而來，旅館卻公告：只是二樓有人抽菸引發警報，虛驚一場。我對好友抱怨：「這麼高級的旅館，為什麼沒有工作人員逐層指導撤離？我連樓梯在哪裡都不知道。」好友提醒我：「每間房門內都貼有撤退路線，你怎麼不先看？」我想了想，竟毫無印象。好友語重心長地說：「你的抱怨都對，但緊急狀況時，最終還是得靠自己。不能奢望政府、旅館或他人面面俱到，命是我們自己的。」

此刻，我凝視著眼前蠟燭的餘燼，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想起好友的話，原來火災不只存在於山邊乾燥的灌木叢，它可能就在廚房的一支蠟燭，在旅館走廊的一根菸。難怪古人說「變生不測」，意外不會因我們身在城市就缺席，它總在我們以為最安全的地方，悄然敲門。

我走到書架前，把那天隨手丟下的防火資料重新拿出來仔細翻讀：如何準備緊急背包、如何規畫家裡的逃生路線、如何檢查電器與明火……，我要把它看進心裡，也要提醒身邊的朋友：準備的第一步，從我們自己開始。因為意外永遠不嫌早，而防備總是嫌晚。火，總在最不經意的角落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