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愛吾家
三年前,有朋友知道我賣了市郊的房子,搬到法拉盛(Flushing)公寓後,嘖嘖稱奇,因為他們以前住在公寓,飽受樓上和左右鄰居無止盡的嘈雜所擾,發誓再也不住公寓了。住在「夏有涼風冬有雪」的紐約,早就不堪「夏得割草,冬鏟雪」之擾,寡居以後,接連碰上二○二一年艾達颱風造成地下室淹水,和同年深夜遭受接到誤報的警方大隊人馬猛敲房門,我彷彿驚弓之鳥,匆匆逃離住了三十四年的家。
選擇這棟公寓,主要因為離妹妹家近,既是近親又是近鄰,也因為我曾來此參加一名同事的喬遷之喜派對,她說很喜歡新居,不僅交通方便,公寓管理完善,水電費還全包在每月的管理費。
記得管理委員會批准購屋申請時,買方得附上去年報稅表,嚴格審核收入,且禁止出租,這樣就篩選了住戶的水平。我有個朋友也想搬進這棟公寓,只是她做的一直是領現金的工作,報稅表不符資格,有一次我陪她趁開放參觀日(open house)物色附近另一間公寓,不論大廳、電梯或走道都很髒亂,更凸顯我住的公寓定期清洗打蠟的可貴。
搬來以後,每次坐電梯,我都主動向鄰居示好,比如問對方住幾樓好幫忙按鈕、寒暄天氣等,有次碰到一名穿著得體的女士,聽她說得一口京片子,我問:「您是北京來的?我最喜歡聽京片子了」,就這樣打開話匣子。她知道我來自台灣,就說:「有一次在台北打車,司機還以為我是電視台主播,問我:去台視還是華視?」
還有一次碰到一對講台語的老夫婦,我用生硬的台語問:「你們是台灣來的?」確認是台灣來的以後,我問:「想不想回台灣養老?」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太太說:「不可能啦,我們六○年代就來美留學,一九八幾年,先生曾經回台灣講學兩年,兒孫都在這裡,所以還是回來了。」
前幾天出門時,發現放在門後的手杖不見了,頓時悵然若有所失,因為那是母親用了多年的遺物,用它時總覺得母親與我同行,趕緊下樓詢問門房,有沒有人撿到一根手杖?他指著橫躺在櫃台上的手杖,說是放了兩三天了,都沒有人認領。沒想到這棟每層多達十三戶的十七層公寓,住了這麼多老人,竟然無人覬覦,將其據為己有。
還有一次,我檢查信箱時,把今年初返台,學生貼心送我的拐杖傘忘在旁邊,發現時已是兩三天後,因為是學生送的禮物,用時可以睹物思人,我急忙下樓尋找,令我驚喜的是,它仍然原封不動靠在信箱旁的牆邊,沒想到人來人往,竟無人順手牽傘。這樣一個路不拾遺的社區,讓我不禁打從心底讚嘆:我愛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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