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尋寶

庭院售物（Yard sale）是美國的文化，藉著「春季大掃除、夏季大熱賣、搬家賺外快、秋季大甩賣」而流傳。天氣好的時候，住宅區內幾乎隨處可見，住戶趁周末在社區的主要入口處立個牌子、指引，就可以開始營業，吸引買家。

這是一項隨興、不定期的清倉銷售，更是一種獲允許的地下經濟活動，住戶可以販賣任何不再需要的新舊物品、二手商品、雜物百貨，無須獲得營業執照或徵收銷售稅。

不少美國人對庭院售物上癮，即使大型百貨、網路購物、便利商店、eBay、Craigslist等販售通路紛紛來襲，庭院售物永遠占有一席之地。

我也愛逛庭院售物，不僅可以窺視賣家的物件、品味、生活與歷史，更可低價購物，到處探奇尋寶。

我住在維吉尼亞州（Virginia）大瀑布（Great Falls），天氣好的時候，也常見「Yard sale」的鮮豔紙牌立在路旁向人招引。十多年前某一個周末早上，我隨著路邊指引，開進一個社區內的多家庭院售物大會，在某一家車庫前，我竟然看到一方碩大的硯台，沉穩地躺在桌上，黑色長方形的硯台有四個手掌大，其上浮雕著一條龍，遊龍蜷伏吐出水柱，栩栩如生，這條雕龍就占了硯台一半以上的面積，氣派非凡。我聯想到《文心雕龍》，這可是「墨硯雕龍」。

它立即勾起我的購買欲。年初在公司的農曆新年文化展示會上，我負責筆、墨、硯、紙文房四寶，我的毛筆有十多枝，尺寸應有盡有，硯台卻都是像小家子氣般，這龍形硯台擺放出來，肯定是引人注目的焦點。

我心喜，卻壓抑著興奮，喜不形於色，閒踱各攤桌，看這拿那，並觀察他人跟這賣家交談購物，賣家很隨和，也是可以講價的。我不經意地問了他的某些物件，「順便」問了這方硯台，硯台標價一百美元，頗貴的，還不可以講價。我問賣家為什麼只有這個硯台是不二價？他誠實地回道：「這是先父的貴重遺物啊！」賣家是個混血兒，想必父親或祖輩是華裔。我心想，父親的遺物你還要賣出去啊？隨即又想到，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豈可任意評斷？

我沒有買就離開了，但心裡還一直掛念著硯台。當天下午我又鑽入該社區，直奔硯台，它還在等我呢。我仔細觀察硯台，謹慎地以雙手抬起它，沉重又實在，翻至背面，硯背中央處陰刻行書銘，那一行字跡秀麗，歷史在向我招手。我立即掏出準備好的支票本，寫了一張一百元的支票，簽了名遞給賣家，賣家也很高興，拿了一個極好的布袋為我裝著那貴重的硯台。

我欣喜地捧著裝著硯台的布袋放進車內，準備開車離開時，賣家又拎著一個袋子跑到我車旁說：「這是先父留下的一些毛筆、宣紙、墨，連同那一方硯台，一併送給你，我知道你是一個會好好使用並珍惜它們的人。我自己留下一枝毛筆，算是對先父的懷念。」我立即下車，感謝他的贈與，承諾會好好珍惜這些筆墨硯紙。

回到家後，我迫不及待地將賣家附送的袋子打開，裡面有不少的筆紙墨，還有我那張一百元的支票。我們由買賣雙方變成了贈與和傳承。庭院售物是舊貨的文化，更是環保的態度，不僅可以獵奇尋寶、討價還價，更可為自家的垃圾、寶物尋找合適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