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命

經過一番塵土飛揚和工程噪音的洗禮，我女兒家斜對面的華人鄰居，院子裡多了一座嶄新的小樓房，炭灰色的屋頂、墨綠色的外牆、酒紅色的窗框，再加上一棵掛滿鮮黃色檸檬的果樹，輕巧地依偎在窗前。

聽說小樓是專為這家女主人的母親建造的，老人家將被安置住在一樓，護工住在二樓。院子占地不大，但是種種巧思像似出自名師之手。這對華人夫婦平日上下班，生活與多數的打工族大同小異，家有一女一兒，二十二歲的女兒在西雅圖讀大學，同住的兒子就讀高中。

我女兒家的正對面，是一座四平八穩、花木扶疏、終年碧草如茵的白色兩層樓房，和這家華人毗鄰。就在小樓竣工後不久，一塊房產待售的牌子，突然出現在這棟白屋的前院，原來是獨居多年的白老人悄然去世了，他的家人將這座屋子上市求售。聽說售價不菲，我們都猜想這棟屋子恐要空置一段時日，才會找到買主。

我和老公一路帶大的兩個外孫兒女，如今雖已是青少年，但我們兩老仍是女兒家的常客，平時除了幫忙家務之外，也當兩個孩子的司機和他們各項競賽的啦啦隊。每次到女兒家，難免順便瞧瞧對街有無新動靜。

大約過了兩、三個星期後，售屋的招牌不見了，我們好奇地詢問女兒，那個有錢的買主新鄰居是何許人？女兒告訴我們，買主正是那對不幸喪女的華人夫婦，花了兩百七十五萬一千一百零一元的價格購買。

我和老公聽了面面相覷，心想這筆交易對於只是憑藉打工度日的家庭而言，應該是一筆天價，頓時兩老的心思不約而同都這麼想，直覺這像是華人夫婦逝去的女兒，今生前來向她父母報答前世的恩情。

話說大約在兩、三年前，在一個淒風苦雨的冬天，時近新年假期，這對夫婦在西雅圖求學的女兒，駕車行經谷歌（Google）大樓前的街頭時，猛然颳起一陣狂風，觸動谷歌公司樓頂一輛重型工程車，瞬間工程車從天直落，青春正茂的女兒慘遭砸中，當場車毀人亡，當時華人女兒正準備要回洛杉磯與家人團聚。

如此世界級的科技巨擘公司，竟然造成重大的傷亡事件，主流媒體也有披露。當時包括我女兒在內的幾戶近鄰，大家聞訊後，都紛紛送花束慰問痛失愛女的鄰居。

意外發生後，偶爾見到女孩母親疲憊的身影，聽我女兒說，這名母親告訴鄰居，已經有律師團幫他們向谷歌興訟索賠，她平日仍須上班，但須經常飛去西雅圖法院出庭，來回奔波令她勞累不堪，也導致她疏於對老母親的照顧。

因為受難家庭就在我們眼前，因此對於他們的訴訟案件多了一份關切。終於有一天，我在「世界日報」看到了後續報導，受難女孩的家庭獲得谷歌公司賠償美金七千萬元，周邊的同案受難者也獲得三、五百萬元不等的賠償金。

在死亡賠償定讞後不久，華人家原本空蕩安靜的院子，開始熱絡起來，沙石、水泥、建材、工程車紛紛前來，老墨工人進進出出，精巧的小樓終於在院子裡平地崛起，屋主繼而購入毗鄰的天價大屋，連結自家房產一氣呵成。

「前世今生」的說法在世間流傳已久，似假若真，禍福憑個人造化。子曰：「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與「前世今生」兩者或有相通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