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論文答辯

我曾任職美國大學教授三十年，包括碩士以及博士論文，曾指導研究生論文將近半百。其中最令我難忘的學生論文答辯是發生在二○○一年，這不是因為論文研究的品質有多好，而是因為舉行論文答辯的地點，是在密西西比的傑克森市拘留所（Jackson Detention Center）。

海洋生物碩士研究生Sean是海洋獎學金資助的成績優異學生，他對海洋環境汙染研究很有興趣，因此一九八八年到我的實驗室，來做有關氯苯胺的環境汙染及分解研究。他身體壯碩，六尺二寸、二百三十磅的身材，難怪高中時被選為校隊參加足球賽。

難得的是，他對人謙虛有禮，跟他粗獷的外表形成相當大的反差。他的母親是小學老師，能言善道，後來還擔任民意代表，對於推動社區教育不遺餘力。他的妹妹也是身體壯碩，個性斯文，曾經在我出城時，被我雇用幫忙照顧我的毛小孩Scooter。

可惜Sean交友不慎，後來捲入損友械鬥殺人事件，雖然他沒有直接參與凶殺，但是被損友咬定涉嫌把風而無法以無罪脫身，Sean後來定罪，他被關入拘留所半年。由於他的教育程度背景與他的自告奮勇，他被指定為拘留所義務教師，為其他嫌犯授課補習。入獄前他的碩士研究已近尾聲，如果因為入獄而任由擱置未免太可惜，身為指導教授的我，於是安排讓他在拘留所進行碩士論文答辯。

因為他在拘留所行為表現良好，所以拘留所主管也樂意成全美事，二○○一年二月中旬，Sean在拘留所的教室進行碩士論文口試答辯，參加答辯的人員包括本校論文委員會會員三人、同實驗室的研究生兩人、Sean的母親，以及拘留所長官兩人。

口試答辯進行時氣氛嚴肅，一小時後這項史無前例的拘留所論文答辯順利完成，需要動筆修改論文以及必要的簽名手續在一個月以後也如期完成，於是Sean在二○○一年正式畢業，順利得到碩士學位。二○○一年他的碩士論文研究，發表在一個國際知名的生物雜誌，這些成果給望子成龍的Sean母親，帶來無比的歡喜。

二○○八年，Sean回到我的實驗室繼續攻讀環境科學博士學位，主題有關奈米材料的毒性，經過三年的努力，他在二○一○年獲得博士學位。三年間他參與五篇文摘著作，三篇發表在一流的環境科學雜誌，其中一篇文章他是第一作者，由於成就斐然，留任母校擔任講師。包括他在內，同一屆學生得到博士畢業後留任當講師，僅有兩人。

退休後的我，回想起所有指導的論文答辯場合，給我印象最深刻的人，真是非他莫屬，這真可謂浪子回頭金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