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相遇

一九七六年春天，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我前去紐約曼哈頓的哥倫比亞大學拜見指導教授。在學校大門前的人行道上，看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一個抽菸的白人朝著我的方向走來，大約在距離十來步之處，突然跳出一個年輕黑人伸手向他討菸。

我腦海裡立即閃出一個合乎常理的反應，就是這個白人一定會給這個黑人一記直拳，或者聲色俱厲地叫他滾開，怎料我這個自信滿滿的推斷，竟然完全錯了。

這時，只見那白人笑嘻嘻地停下腳步，隨即從口袋掏出一包菸，然後遞一根菸給那黑人；不僅如此，他接著又摸出一盒小火柴，這黑人竟然也老大不客氣地咬著那根香菸，等待白人為他點菸。

在一旁的我，心想這黑人真不懂禮貌，連一聲謝謝也沒說，真該教訓他。然而，這白人度量卻很大，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似的，朝著天空連吐了菸圈後，便悠哉地離開了。如果現今美國社會，不同族裔都能夠如此和諧相處，那該有多好。

翌年嚴冬一個早晨，紐約市的法拉盛雪花飄飄，內子和一位久違的大學室友手挽著手，在人行道上邊走邊聊，一位打扮入時的白人老太太迎面而來，當她們擦身而過後，內子的這位大砲型同學突然開始批評，她說：「妳瞧，這老妖怪打扮得多麼花俏？尤其那張嘴塗得通紅，紅得真像猴子。」內子機靈，立即朝她肩頭拍了一掌，打斷不雅之詞，但自己卻也忍俊不禁地笑出聲音來。

正當她們興奮之際，一聲京片子從身後傳來：「喂！小姐。」她們轉頭一看，並沒有中國人啊！再一定神，兩人花容失色地愣住了，只聽到那白人老太太板著臉繼續說：「小姐，妳們有本錢哦，不像我這老妖怪，非得打扮才好意思出門。」內子和她同學不等對方話說完，早已羞赧得面紅耳赤，在連連幾個鞠躬和幾聲抱歉後，她們立即落荒而逃。

當內子把這件糗事說給我聽時，我莞爾而笑，不過卻感慨地說：「凡事還是要稍為謹慎。」同時也聯想起莎士比亞對「說話之道」曾如是說：「我們說話時，應該歡愉，不粗魯無禮；富於機智，不矯揉造作；隨意侃侃而談，不涉及下流；表示自己的學識，不張皇狂妄；題材新奇，不虛假。」這番話真是金玉良言，我把這段話告訴內子，與她互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