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葉

住在絕不會有「門前雪」可掃的舊金山灣區，秋冬時節，公寓小區內通往每戶人家門口的公共走廊上，每天會飄來很多惱人的落葉。

我家住二樓，與庭園的大樹近水樓台，本應是美麗的楓紅槭樹和銀杏，以及不枯萎時油亮亮的常青綠植與竹葉，如今它們約好了「集體陳屍各家門口」，無差別待遇地給每戶人家製造一點外出活絡筋骨打掃的機會，也趁機可與左鄰右舍打照面。

小區公共區域包括庭園部分的所有落葉，都歸公寓特聘的園丁來處理。十多年前，清掃是不驚擾人的，三人一組的園丁們拿著掃帚與耙子，不僅是地上的落葉和垃圾，還要耙掃或手撿矮樹叢裡的枯葉，成堆收集好的落葉，最後裝進一包包的麻袋裡載走。

後來有一種吹枯葉的機器，逐漸代替了打掃收集垃圾的功能，受到庭園服務業者們的青睞。落葉一旦飄入了某些奇怪的死角，或成堆插滿矮樹叢的表面，只要機器一開始吹掃，幾乎很難再藏匿。剛開始時，就只是在一些難以清理的偏僻角落吹一下，其他地方還是動手掃。所以，那如同吹風機一般的馬達聲，並不是那麼地引人注意。後來耙子和掃帚全省了，一台機器直接從早吹到晚。

美國人酷愛開發推廣一些省力省時的發明，從這個機器沒有被市場淘汰，而且功能還更升級得到證實。然而，追求效率的背後，必有相應代價。

此後清掃落葉的園丁，便從三人減少成兩人，到了今年只派一人過來，顯然有人因為這款機器而失業，或者工時遭到減縮。遠遠瞧見，已無法像過去那樣，走近打個招呼問聲好，反而避之唯恐不及，繞道遠行。

落葉吹風機會有馬達噪音，加上塵土飛揚，每周起碼必須忍受兩到三日，每日約要兩小時，早上中庭掃完，午飯休兵一小時，下午輪到後庭再來一遍。我家正好靠近樹木最多的位置，前後夾攻，這段期間門窗最好別開，否則塵埃花粉被吹進屋內，立刻讓有過敏體質的人打噴嚏、眼淚橫流。在家工作的我，無從遁逃，只能在清掃時段關緊門窗、戴上耳機。有時一個窗戶忘了關，幾小時後就得去吃過敏藥。

幾個月前新搬入的左鄰，很少有機會碰面。落葉季節來臨的清早時分，我開始每隔一天拿掃帚清掃家門口，納悶這戶新鄰居怎麼不太重視門面整潔，從不掃地。結果我錯了，他們居然懶惰到去購買了一台迷你落葉吹風機，每隔一周就把門外堆積的枯葉，從家門口吹到走廊欄杆，再把枯葉趕到樓下的公共庭院，轉一手讓園丁去處理。別看鄰居用的是「家用版」，噪音卻直追「工業園丁版」，相當專業。

突然讓我非常懷念，用掃帚打掃枯葉時，會發出天然的窸窸窣窣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