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褲瑤的千年守望(上)

踏入瑤山古寨，如臨世外桃源，我的心中泛起敬畏之情。瑤山村被譽為「東方印第安人」部落，距貴州荔波縣城三十五公里，毗鄰大小七孔景區。這裡彷彿是被時間遺忘的祕境，保留著原始社會的遺風，被聯合國認定為民族文化保留最完整的一個民族，也被稱為「人類文明的活化石」。

早就知道有瑤族。它是中國南方古老悠久的少數民族，最早可追溯至古代的九黎部落，民風淳樸而強悍。由於常受歷代統治者的驅除和歧視，他們長期倚山而居，因此有「無山不成瑤」之說，分布在廣西、貴州、湖南、廣東、雲南、江西等地。瑤族還是一個跨境民族，在越南、寮國、緬甸、泰國均有分布，有的還移居美、加、法等國，全世界瑤族人口多達三百八十萬。

但我並不了解，瑤族還擁有三十多個分支。眼下的瑤山村，隸屬於瑤山鄉，就是白褲瑤支系的聚居地，他們主要聚集在廣西、貴州，總人口約四萬。白褲瑤因男子喜穿及膝的白褲而得名，白色如月光般純淨，配以五彩斑斕的上衣，彷彿在訴說山川與人世間的對話。

「進入瑤家門，就是瑤山人。」初入瑤寨，好幾個阿妹的熱情便撲面而來。其中一個是村史館的講解員，她身著瑤族傳統服飾，笑容溫暖如春風。

走進村史館，我彷彿穿越了時光的隧道。展櫃中陳列著白褲瑤的歷史遺物：青銅鼓、竹編器具、刺繡服飾，每一件都訴說著這個民族的記憶。尤其是那面古老的銅鼓，表面刻滿了神祕的紋飾，似在低語遠古的傳說。

相傳，瑤族的祖先曾追隨盤古開天闢地，銅鼓是他們與天神溝通的器物，每逢祭祀，鼓聲響起，山川回應，天地共鳴。這種神話般的敘述，讓我對白褲瑤的文化肅然起敬。銅鼓的紋飾中，有飛鳥、走獸、雲紋，彷彿記錄了瑤族先民與自然的對話，記錄了他們從遠古遷徙至此的艱辛歷程。

講解員告訴我們，白褲瑤的猴鼓舞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這是一種模仿猴子動作的舞蹈，節奏明快，充滿野性與靈動。據傳遠古時期，瑤族先祖曾在深山與猴群共生，學會了牠們的敏捷與智慧，猴鼓舞便是對那段共生歲月的紀念。她還提到，瑤族人相信猴子是山神的使者，猴鼓舞不僅是娛樂，更是對山神的敬仰。

白褲瑤至今仍保留著自己的服飾，除男人的白褲外，女子穿著更為大膽，以「兩片瑤」聞名於世。講解員詳細介紹了這一原始夏裝，「兩片瑤」延續了新石器時代的「貫頭衣」——整幅織物對折後中間挖洞形成領口，頭部貫入，腰部束帶。

「兩片瑤」沒有衣袖，胸前背後各一塊布，兩邊肩上各用十釐米寬的黑布連著，腋下沒扣子，全部敞開。前一片是純黑粗布，黑色象徵土地，穿黑色的上衣意為儉樸，穿著愈簡樸則表示自己愈有能力；後一片則繡有瑤王的大印，象徵瑤王堅強不倒的精神。兩片中空，涼爽方便，側看女性特徵若隱若現。其實，這並不是隨意裸露，而是反映了族人對母性的原始崇拜，並且，這樣還可以節省不少布料。

白褲瑤女性的冬裝式樣，與男子的外衣差不多。不管冬夏，女性下半身都穿著以黑藍色為主調的百褶裙，不分老幼，同樣長及膝蓋，行走或勞作時，健美的雙腿暴露無疑，十分性感，因此也有人稱之為史上最早的超短裙。

講解員指著自己的服裝說，她穿的是改良版的「兩片瑤」，上身已穿了內衣，目下年輕一代都喜歡這樣穿，而年長的婦女還是喜歡涼爽的「兩片瑤」。

離開村史館，我們漫步在古寨的石板路上。路邊，好幾名瑤族中老年婦女圍坐在一起，部分人穿著「兩片瑤」，她們手中的針線在布帛間飛舞，織就一幅幅精美的刺繡。瑤族的刺繡技藝，細膩而繁複，花鳥魚蟲、山川河流，皆在方寸之間栩栩如生。

一名年長的阿婆告訴我，每一幅刺繡都寄託著瑤族人對生活的期盼，針腳間藏著對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祈願。她手中的作品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傳說中，鳳凰是瑤族的圖騰，象徵自由與重生。鳳凰的每一片羽毛都由五彩絲線勾勒，色彩濃烈卻不失和諧，宛如瑤族人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我拿起一塊繡布，細細端詳，針腳細密如星，圖案中藏著山川草木的靈氣。阿婆笑著說：「這針線裡，有我們瑤族的靈魂。」我心頭一震，彷彿觸摸到了白褲瑤文化的脈搏，那是一種在歲月中沉澱的堅韌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