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提華納市往事

提華納市（Tijuana）在墨西哥最西的下加利福尼亞州（Baja California），南接美國聖地牙哥（San Diego），西瀕太平洋，現有人口一百多萬。十九世紀時，這裡人煙稀少，是貧窮落後地區。二十世紀後期，美國加州的洛杉磯和聖地牙哥崛起，這裡成為旅遊勝地，才帶動了當地的經濟。

五十年前我負笈來美，住在聖地牙哥的三弟家，和提華納市了結一段緣分。有一天三弟問我：「有沒有興趣到提華納市看看？」「提華納市在墨西哥，我沒簽證過不去。」「美國去不要簽證，只要回程能入境美國就行。」那時台灣還沒有開放出國觀光，我拿美國留學生簽證，能到另一個國家看看是難得的機會，我欣然答應。

那天，三弟開車沿五號高速公路南行，約半小時就到了美墨邊境，車停妥後，我們走路跨過聖伊西德邊境口岸（San Ysidro Border Crossing）。三弟說得沒錯，美墨邊境的墨西哥檢查站只是擺個樣子，腳步沒停就直接走進提華納市。

我注意到入境閘口牆上貼了兩張告示，一張寫「歡迎來提華納市觀光」，另一張寫「一美元換四十元比索（Peso）」，因和當時美元對新台幣匯率一樣，我印象深刻。

那段時期墨西哥通貨膨脹，幣值崩潰，只幾個月，閘口貼的匯率變成一美元換六十元比索，又過幾個月，變成一百五十比索，貶值將近四倍。邊境閘口「歡迎來提華納市觀光」下面加了一行字「請不要帶食物回去」，如果觀光客帶食物回美，當地人就得挨餓，他們在為填飽肚子擔憂。

進入市區，異國街道處處新奇，看到有許多「斑馬」在市區拉觀光車，沿革命大道（Avenida Revolución）乘一次兩元美金。我納悶「斑馬不是在非洲嗎？怎麼會在這裡？」為滿足好奇心，我靠近「斑馬」，摸了摸牠頭上身上的毛，仔細看了看牠的模樣，我笑了出來。謎底揭曉，牠不是斑馬，是驢子，原來為了吸引觀光客，他們用顏料把驢子畫成斑馬。當地人賺錢的巧思，讓我莞爾。

另一個有趣的是街上隔不遠就有一個擦鞋攤。記得小時候看過一部香港電影「桃花江」，描寫一名逃避戰爭到香港的農家女，她沒念過書，也無一技之長，只能在路邊靠擦鞋維生。玉女明星「鍾情」演的擦鞋童，拿著一個裝擦鞋用具的簡陋木箱，一面熟練地給客人擦鞋，一面唱著輕快的「擦鞋歌」，她那嬌羞模樣，讓人難忘。

當年台北西門町一帶也有擦鞋童，也是拿個小木箱坐在街旁等客人。但是，提華納路邊的擦鞋攤大不一樣，座椅有半個人高，客人要上階梯才能坐上，皮鞋的高度在擦鞋匠面前，客人一面擦鞋，一面居高臨下欣賞過往行人。擦一雙鞋五角美元，皮鞋擦亮了，走起路來也有精神，難怪生意接不停。

那天市區逛了一圈，走得又熱又渴，我們進了一家巷子裡的冰果店，一人點了一盤水果、一杯飲料，休息一下歇歇腳。結帳時，我掏出一張十元美鈔讓老闆找，老闆皺了皺眉頭，用彆腳的英語說：「我們只有比索，沒有美元。」「多少錢？」我問。「飲料一杯二十，水果一盤四十，共一百二十比索。」「今天是一美元換四十比索，你要找我兩百八十比索。」我心想，才幾塊美元，換成比索帶回去當紀念也不錯。他點了點頭，拿出幾張比索紙鈔，還不夠，又從一個放零錢的小盒子裡數了幾個鷹洋，一面遞給我一面說：「今天生意不好，只有這些錢，還欠你十比索，下次來再給你。」

記得書上寫，墨西哥鷹洋是世界上含銀量最高的銀幣。第一次見到鷹洋，心裡很高興，仔細摸了摸，看了看，銀幣表面刻著一隻叼著一條蛇的老鷹，也和書上寫的一樣。

時光荏苒，轉眼已過數十年，如今我退休寄居美東華府，常會憶起初來美國，到墨西哥提華納市旅遊時好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