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中的男老師(上)
上海市第三女子中學在文革期間被改名為上海市第三中學,就近分配,男女學生混合,與其他的學校沒什麼兩樣。在那知識愈多愈反動的年代裡,上學讀書讀多讀少都一樣,到了年齡,面臨的是被統一分配工作。
在我考進的那一年,是它恢復成為上海市第三女子中學的第二年。那個階段,人們對女子中學的好奇心顯而易見,要麼逗我說:「你以後會不會去做修女?」要麼就是乾脆地開玩笑說:「讀了女中以後會變成尼姑的。」
後來每天往返學校上課進出的弄堂裡,被問起最頻繁的一個問題就是:「你們女中有沒有男老師?」「有的。」我每次都是這樣如實地回答。
我沒什麼理想,考女中純粹是覺得自己應該考,也許內心裡也是有那麼一點好奇心的。
說起女中的生活,其實很平淡,美麗的校園裡,綠意盎然的大草坪兩面綠蔭環繞,一端還有個壘球場,下課時經常看見壘球隊的學生在訓練。
我們的教室在五四大樓,大樓的頂層是圖書館;那時我一直喜歡畫畫,我的畫室在六一大樓,那兩幢大樓非常壯觀,漂亮又寬敞。學校還有大禮堂,西式的,別緻的彩繪玻璃窗,都屬於年代愈久愈有味道與魅力的建築。
學校裡還有荷花池,一塊遠離塵囂的地方,清晨安靜中偶有鳥兒的叫聲,背誦朱自清「荷塘月色」的時候,我總是會想到那個荷花池,有時候起得早就會去荷花池,坐在池邊的石頭上背誦英文。
說起女中的男老師,回想起來還真有好幾位印象深刻的。其中有一個代課的語文老師,矮矮的,一上課介紹自己時,說:「自小體弱多病,需要清靜安靜,所以姓唐名清安。」令我一下子就記住了他的名字。那堂課的語文講解,不緊不慢,被他解讀得十分有韻味,印象特別深,可惜代課沒多久就又換了老師。
女中時代最激發我逆反心理的是一位數學老師,那位男老師姓姜,高瘦的身材,高高的鼻梁,古銅色的膚色看上去很健康也很特別,完全不是文弱書生的氣質。每天數學課一開始的環節,就是回顧昨天的內容,不知從何時起,這位姜老師天天點名讓我回答問題,以至於一叫我名字,班級裡就會有一種意料之中的笑。
有一天,我在上學的路上,心想如果他今天繼續叫我回答,即使知道我也堅決說不知道,看他怎麼樣對我。想到就敢做,那天我真的沉著臉回答「不知道」三個字,沒想到老師也說了三個字「坐下吧」。
那一刻我的心裡忽然有點愧疚,覺得作為一個學生,好像不應該那種態度。事實上我的數學成績一向挺好的,我到現在也不解,姜老師為什麼天天讓我站起來回答問題。
那時上海的文匯報頭版中間的右邊,有一塊刊登體育比賽結果的欄目,經常看到網球第一名的名字是姜老師,不是同名,而是數學姜老師。
在男老師中,我們最不喜歡的是一位物理老師,小年輕大學剛畢業,年輕氣盛有點跩的樣子,第一次上課時就說:「作為老師讓你們不及格很容易,只在於出題的難度。」沒想到那個期中考試,他真的把題目出得超級難,整個班級幾乎都在六十分以下,這樣一個下馬威,真的是傷害了一大片妙齡女孩,也讓我第一次品嘗到了不及格的滋味。
好在期末考試恢復了正常的難度,學生們的總成績沒有受到影響,即便如此,我們暗自慶幸這個討厭的男老師只教了一個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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