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菜刀上飛機(下)
九○年代初,紐約治安堪憂,尤其是在四十二街至中央車站附近。記得一天下午四點左右,店內沒有客人,一名高大的黑人男子衝進店裡,直奔前台收銀機,我正想阻止,他卻拔出手槍抵住我,另一隻手打開收銀機搶錢。前台的馬來西亞籍收銀員阿鳳早已嚇得目瞪口呆。
還是當過國民黨軍人的老王經理膽大,他一方面大聲呼喊廚房的同事出來制止,一方面用鐵棍阻止收銀機被打開。黑人見廚房幾人抄起傢伙衝出,便轉身逃竄。
幸好,約一小時之前,我們已將當日收入存入附近的花旗銀行,並未損失太多現金。撥打九一一報警後,兩名紐約市警察前來記錄,便草草了事。估計這類事件在紐約早已司空見慣,在美國,只要不出人命,其他案件對警察而言都不重要,更別提花時間破案了。
除了這起驚魂事件,還有一件具有紐約特色的事情。一天夜晚下班,我和幾個同事走在第六大道上,突然對面走來一個黑人小孩,撞到我一名同事身上,手上的酒瓶摔碎。小孩哭喊著說自己是送貨員,酒很貴,要同事賠償,同事當然不肯,雙方爭執起來。這時,旁邊走來一名年長的黑人,說大家都是無意的,但總要解決,不如各付一半損失。
幸好,我們後面幾位同事也趕了上來,說沒問題,報警吧,讓警察來評評理。我們人多勢眾,這一喊將兩名黑人嚇走,我們也趕緊離開。
當時,紐約街頭還常見一件怪事:當車輛停在路中等紅綠燈時,旁邊會突然冒出幾個小孩,不由分說便將肥皂泡沫抹在車窗上,開始擦車,擦到一半便向你要錢,不給錢就不幫你清理乾淨。這種強行服務的行為,引發不少衝突。
當時有不少大陸學生在紐約打工,記得在中城,晚上經常看到年輕的華人學生騎單車送外賣,等紅綠燈時,大家會閒聊幾句,時間久了,便以老王、小李、老張相稱,互相介紹工作和待遇。可惜當時沒有手機、電郵,更別提微信了,大家天各一方,當時也算是萍水相逢的友情吧。
在我打工的「China Cafe」,除了王經理和老闆是台灣人,阿鳳來自馬來西亞,阿來是香港人,其他幾位中午前來幫忙的都是大陸來的學生。記得一個胖乎乎的小伙子和一個偏瘦的女學生都是上海人,時間太久,現在也記不清他們的姓氏了。
餐廳裡洗碗、做雜務的是幾名墨西哥來的Amigo,他們身材矮小,卻身強力壯,吃苦耐勞。他們多次往返紐約,不像我們是單程赴美,他們賺夠錢就回墨西哥享用,用完後又偷渡來美打工,來美如同串門般方便。我們餐廳的這兩個墨西哥小哥,已在店裡工作多年。
平時,除了早上打掃衛生、安排桌椅外,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外出派送餐廳菜單,方便客戶點外賣。他們走街串巷,挨家挨戶地發傳單,塞進信箱,插入門縫,但這種行銷方式並不受大樓業主歡迎,所以經常被大樓保安趕走。
餐廳的台灣老闆以前也是讀書人,經營服飾生意失敗後,來到紐約開餐廳,晚上經常在餐廳二樓搭幾張椅子睡覺。有幾次睡過頭,停在街邊的車被拖走,我便騎自行車給他送錢取車,他會拿出五美元權當我的外賣小費,相當客氣。現在回想,早期每位離開家鄉到美國闖蕩的人,都有各自的辛酸經歷。
幾個月後,我告別了餐廳的王經理和同事們,以及紐約的親戚,離開紐約,前往科州開始我的留學生活。
多年前,我曾因公出差去曼哈頓,特意去中城四十二街尋找這家餐廳,店還在,但已換了門面和招牌,也不是中餐館了,只有四十二街角落的韓國水果店依舊。那些朝夕相處的同事們,估計都已各奔東西,希望他們都平安,擁有各自美好的生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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