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月亮(上)

今年一月二十日，一大早我就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視機，收看川普總統的就職典禮。別誤會，我不是川普的鐵粉，也不懂他的政治觀點，只是看熱鬧，想看看這個可愛的老頭兒能搞出什麼幺蛾子。你還別說，這傢伙真能折騰，整個就職典禮笑點頻出，看得我興趣盎然。看著看著，思緒不由得飄向遠方，忽然想起了四十六年前，我第一次知道美國總統就職演說的事兒。

那是一九六九年初春，我下鄉當知青才幾個月。一天晚上我扛著鋤頭站在田頭，望著天上升起的一輪明月，久久地發呆。

那個時候山村沒有電，一到夜晚就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常常收工後我們在暮色中急忙回到知青點，餓著肚子鑽進黑呼呼的灶間，在油燈下費半天勁做好飯。待端著飯碗走出堂屋時發現，土崖上忽然升起了一輪明月，剛才還漆黑的場院裡灑滿了月光。

那月光很奇怪，不像城裡的月光那麼明亮，而是銀霜一般，慘白慘白的。我就坐在門檻上端著大碗狼吞虎嚥，之後端著空飯碗累得不想動，看著遍地的銀霜發呆。有時我們會在月光下唱起憂傷的歌曲，有時候也藉著月光在場院上練摔跤，發洩心中的鬱悶。

那天收工較晚，月亮都升起來了，特別圓，慘白慘白的，我呆呆地望著。「王曉光，你不趕快回去做飯，在這裡發什麼呆？」聽聲音這是另一個生產隊的女知青，紮著革命式「小辮子」。她很成熟，也很革命，經常教訓我們男知青要「好好改造，向貧下中農學習」。

我心不在焉低隨口而出：「看月亮」，「月亮？月亮有什麼好看的？」小辮子不解地反問，「既不能吃，又不能喝。」我這才回過頭來認真地請教：「你是高中生，比我懂得多。聽說美國人就要登上月球了，是真的嗎？」

月光下「小辮子」抖動了一下身子，緊張地問我：「你說什麼？你從哪裡知道的？是誰告訴你的？」我一笑，說：「你別緊張嘛。是美國的新任總統尼克森說的，我在報紙上看到的。你不知道嗎？」

沒錯，我是在報紙上看到的。在農村別說是報紙了，任何有字的紙張都很少能看到，大山以外的世界我們知之甚少，就像被封閉在中世紀一樣。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公社的高音喇叭裡聽到了「人民日報」的大批判文章，標題是「走投無路的自供狀——評美國總統尼克森的就職演說」。聽得並不完整，只知道美國有個新總統叫尼克森，他上任了，還發表了一篇就職演說，很反動，我們要批判他。這種大批判在那個年代司空見慣，文章往往寫得慷慨激昂，但到底說了什麼我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但這次我有了興趣，因為這篇文章提到幾個似懂非懂的事，我很想看看。可是農村沒有「人民日報」，整個大隊只有一份「陝西日報」掌握在革委會主任手裡，寶貝一樣不給我們看。(上)